剛才這男人是怎么說來著,好像是說要她等著看吧!可現在她看到了什么?
一進錢府別院,她還在為院內的一片漆黑而覺得奇怪,忽然間一堆提著燈籠的女人,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涌了出來,而且直接越過她撲向東伯男。
一時間,鶯聲燕語,吵吵鬧鬧,讓她心中燒起一陣莫名的火氣。
東伯男一臉的僵笑,饒是他臉皮再厚,都曉得在這個時候冒出這么多女人有多么不合時宜。他掙扎地想去跟瀾瀾解釋,卻見她冷著臉瞪他一眼,然后逕自走進院內不理他了。
才踏進房間正要關門,卻見錢夫人好整以暇地靠在門外欄桿旁,含笑看著她。
“你很得意?”段微瀾放棄關門,因為錢夫人不會沒事在這兒,竟然來了就表示一定有話告訴她。
錢夫人搖曳生姿地走了進來,未等她開口便坐下笑問:“吃醋了?”
本來背對她的段微瀾,忽然轉身挑釁地坐到她面前,“吃什么醋?錢夫人你都不吃醋了,我憑什么吃醋?”
錢夫人仔細審視著她的表情,然后風情萬種地給兩人各倒了一碗茶。
“既然我們兩個都不吃醋,那就一起喝個茶吧!”
她防備地看著眼前美婦,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那些女人是錢夫人找來的了。前些日子還曾為她沒有結果的愛戀同情她,現在想來,心里居然多了一絲慶幸。
如果今天換作是她,不管基于什么理由,她是絕對做不到坦然地面對愛人的情人,可是錢夫人可以,這女人的城府絕對比她還要深。
“你在想什么?前幾天看到我不是很同情我嗎?現在怎么對我一副存有敵意的模樣?”接著懶懶一笑,忽然傾身靠近她,“我知道了,你動心了。”
段微瀾猛地轉頭看著她一臉篤定的笑容,直覺地反駁,“我沒有!”
錢夫人隨即坐回原位,像是嘲笑她一般,“若不是動心,那你氣什么?”
她微微怔愣住。不過是覺得東伯男似乎沒那么討厭了而已,應該還不到動心的地步吧!她心虛地想掩飾自己的情緒,連忙端起茶碗喝下一口茶,溫香的茶滑入咽喉,卻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。
錢夫人自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,收起了微笑后換上有些落寞的表情。
“其實你不用瞞我,東郎那樣的男人,很少有女人拒絕得了,尤其是他存心想對一個人好的時候。我不怪你,畢竟你是他的選擇!
她把手輕輕放在段微瀾的手上,“我只是想告訴你,你面對的可能是天下一半以上女人的敵視,我不是你的敵人,對東郎執著的女人很多很多,她們才是最可怕的。”
段微瀾懷疑地看向她,實在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想做什么。
但見她又是一笑,“你不用對我存有防備,我只是覺得輸給你我甘心,但輸給一個死人我絕對不甘心。”
錢夫人說完這句話,就輕巧地打開門準備出去。
段微瀾飛快地站起來問道:“你這樣做,對你的丈夫公平嗎?”她不是有夫之婦嗎?
錢夫人嘲弄地冷笑一聲,“有夫之婦?哈哈,女人的容顏還沒有一個男人的感情凋零得快,我早就不存在什么丈夫了。”她微笑地側頭看著窗外的竹林,“我在這里已經整整二十年了,我的丈夫從未來看過我一次,東郎之所以被這么多姊妹喜愛,是因為他教會我們,一個女人可以用任何方式追求自己的幸福,也只有他尊重我們這些棄婦!
棄婦?段微瀾任由她走了出去,逕自陷入沉思之中。東伯男很尊重這些棄婦?她實在不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,難道那些對他有著狂熱的女人,其實都是棄婦?
她煩悶地站了起來,正要出去透透氣,忽然一陣聲音由遠而近。
雜沓的聲音像是兩個人的腳步聲,就在快接近她門口的時候,腳步聲終于停了下來。
一個女音幽幽地嘆了口氣,“你終究不肯請我進去。”
聲音不像是年輕女子的口吻,不知道怎么的,她想起了錢夫人的話。難道這就是東伯男尊重的其中一個棄婦?
緊接著傳來他的聲音,“杜姊姊何必這么傷感呢?我每年不是都會去府上坐一坐的嗎?”
女音的笑聲帶著諷刺,“是啊,每年都來坐一坐,然后無論再經過多少次,也都不會正視我!
沉默了片刻,東伯男又開口道:“杜姊姊何必這樣,小弟本是希望姊姊能夠看開一些──”
“我看開了,你要我另外找尋自己的幸福,我找到了,我的幸福就是你,但你為什么不肯給我?”女音哀怨地搶白。
東伯男的語氣中滿是懊悔,“我總是這么笨,什么事都做不好,才會惹得姊姊難過。”
“不!你就是太聰明了,才惹得起這么多女人!迸烁討K澹地反駁,“你為什么會動心?你不是要追查她的死因嗎?為什么你會對一個可能是兇手的女人動心?這樣我寧愿你永遠為你的四姨娘心碎一輩子!”
沉默再次延續著,他最后為難地開口,“我不曾想過要瞞著你們,一開始我就告訴你們,我對你們絕對沒有私心!
“是啊,你怎么會有私心!”女音的話更激動了些,“誰都知道聞名天下的百恨公子是多么的君子,從來不會對任何一個女人不規矩,誰都知道東伯男有多懂女人的心事,哪怕是山野村婦,他也會像公主一樣地愛護!可你想過你幫過的女人會怎么看你嗎?”
東伯男沉默了下,緩緩嘆道:“這些女人我若不去幫她們,她們根本不可能自救,但我從來沒有給過她們幻想!
“你根本不必給幻想,就算你每次都用頭發遮住自己的長相,就算你裝出瘋瘋癲癲的鬼樣子,依然會有女人為你心動,就像我,如果可能的話,我寧可被丈夫活活打死,也不要面對你這么絕情的溫柔!
接下來是一串小跑步離去的聲音,看來那個女子終是傷心地走了。
段微瀾倚在門上,她的手緊緊抓住門框,混亂的腦子消化不了剛才聽到的消息──他接近自己難道是別有目的?
門輕輕的開了,東伯男走了進來。他的劉海顯得有些凌亂,仿佛被人煩躁地抓過一般,在看到她看自己的奇異目光時,不禁苦笑了一下。
“你都聽到了吧,其實她都是說給你聽的!
她寒著臉沒有理會他,逕自開始收拾東西。
他連忙上前拉住她,哀求道:“瀾瀾,你聽我解釋!”
用力甩開他的手,她面無表情地說:“東公子,小女子自覺配不上您,還請您自重。”
他立刻發覺大事不妙,“你別生氣啊,瀾瀾,我不是故意的,實在是我……”
丟下手中的行李,她盯著他厲聲責問:“你倒是說說你哪里不是故意的?想不到我林清音聰明一世,如今卻被人算計得這么徹底。”
東伯男先是默然以對,片刻后又笑了起來,“瀾瀾果然還是在意我的!
她再也忍受不了,氣得抓起包袱立刻向門外走去,卻又忽然聽到他充滿壓抑的話語。
“曾經,我愛上了我四姨娘,當時我爹要我離家想清楚后再回去,說是我若能確定心意,便不會阻攔,但等我回來的時候,整個莊園都被大火燒得干干凈凈,沒有一個人生還,包括她。”
段微瀾停住腳步,震驚地回頭,他的臉低低的,看不見任何表情。
她只是靜靜地走過來坐下,不知道該說什么。
而他還是平靜地陳述著,“她一輩子都沒做出一件出格的事,父母把她賣入青樓她也忍了,而且一有機會就送錢回家,被我父親娶回門,受到其他姨娘排擠也不反抗,只說是自己出身不好……”
她忽然覺得手腳有些冰涼。難怪東伯男會纏住她,原來她和那個死去的女人是一樣的出身。
愣了半天沒聽到東伯男接下來說了些什么,只是在他問她問題時,機械化的點著頭。
“這么說,你是答應了?!”
忽然一聲驚喜的歡呼,讓她猛地回過神,卻看見東伯男眼睛發亮地望著她,臉上哪還有什么哀戚和痛苦。
“你……我……”她竟然有些口吃。
只見他歡喜地抱住她,“我明白我明白的,瀾瀾現在只是不好意思,沒關系,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!
段微瀾呆若木雞地任憑他抱著。這節奏也跳得太快了吧?他剛才不是還很傷感地訴說自己痛苦的過去嗎?為什么現在卻變成這個模樣?
終于,她開始用力掙扎,同時一邊叫嚷,“我答應什么了?你松……手!”她被勒得快要窒息了。
他笑得甜蜜的拉住她的衣角,“你答應為了安慰我受傷的心靈,所以要和我雙宿雙飛啊!”
自己剛才糊里糊涂的答應他這個了嗎?看著他笑得賤賤的樣子,她用力扯回衣角。早該知道的,這男人根本沒有情緒低落的神經,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憐憫。
她好沒氣地拿起包袱,打算在自己被他搞瘋前迅速離開。
“瀾瀾、瀾瀾!”
偌大的別院里,只有竹濤陣陣。段微瀾就著鋪灑月光的長廊快步走向院門口,身后則跟著陰魂不散的東伯男。
“瀾瀾,都是我不好,你若是真的不喜歡這里,也等明早天亮后我們一起上路啊!”他扯著她的衣擺,小聲地求饒,仿佛她只是個鬧脾氣的妻子。
她用力的甩了兩下沒甩開他,當下氣惱地問道:“你到底能不能對我說一句實話?”
他忙不迭地站好,慎重地點頭,“可以!”
既然已經打算重新開始,不如一切斷得干干凈凈,所以她打定主意地咬了咬唇,正色問他,“你到底為什么跟著我?”
他也一臉正經地回答,“當然是因為我喜歡瀾瀾嘍!”接著表情一垮,“瀾瀾現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嗎?”伸手作勢就要抓她。
她倏地躲開他的手,含淚大聲道:“東伯男!我不是什么出身高貴的女子,也不是百依百順的小家碧玉,你不要總是對我這樣嘻皮笑臉的!我只是要一個……”她忽然閉上了嘴,剩下的話硬生生咽了下去。
他這下有些呆了,看著她不斷流淌的眼淚,顯得無措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