厲柔回到楓林山莊,安分不了幾天,又開始靜極思動起來。
陸云軒等人為免日后亡羊補牢,于是急急開起會來,商量著要怎么給她找點事做,省得她到處惹麻煩。
“柔兒也大了,眼看過不了多久就要成為莊主夫人,但像她這個樣子,成天滿山滿地的跑怎么行?”潘霸干脆挑明了說!霸蹅兊米屗龑W點規矩!
這話說得倒叫陸云軒微微臉紅。算來算去,好像都是他的不是,誰叫他看上這樣一個野丫頭。
他輕輕咳了一聲,正要開口,卻聽到窗外傳來陣陣嘻笑聲。此時他們正在內院的議事廳里,莊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經過此處尤其要保持肅靜,所以向來無人敢在此地喧嘩。
而這個笑聲,不用說,自然是出于厲柔之口。
真是說曹操,曹操就到。
陸云軒忍著氣、寒著臉,推開了窗。原來是厲柔和菱兒兩個人,嘻嘻哈哈的扯著線,正在放風箏。
“拉緊一點!拉緊點!”她喊著,主仆二人玩得不亦樂乎。
陸云軒等人聽了,不由自主的也趴著窗欞,仰頭看著天上。這時風緊,只見厲柔高高的放在一個大雁子風箏。在空中飄飄蕩蕩。她轉眼見陸云軒等人看著她,便高聲叫道——
“大哥,你看我放得好不好?”說話間,風箏線卻因風大大緊而斷掉!鞍パ剑∷@呼。”
登時那風箏便飄飄搖搖的隨風而去,一會兒就看不見了。
眾人不禁扼腕。
厲柔撅了小嘴,右足一頓,氣道:“討厭啦,真掃興,剛放很高興,偏偏線又斷了!”她走至窗前對陸云軒說道:“大哥,你再找個大風箏來給人家,好不好?”
陸云軒看她垂頭喪氣的, 也不好再責備她在內院里吵鬧之事, 只淡淡說道:“過兩天再說吧!大哥現在有事要和齊叔、潘叔商量,你到別處玩去,別在這兒鬧了!還有,以后不可以再在這附近玩笑,知道嗎?”
厲柔見陸云軒冷冷淡淡,她討了沒趣,便快快走開。
陸云軒回過頭來嘆息一聲,仍舊與他們再作打算。只是三人商討了半天,始終談不出個結果來。
“再說吧!”他說!拔覀冊傧胂肟窗!”
這又是結論。
# # #
隔日,陸云軒下山時,在市集上見到一個賣風箏的老頭兒,他那小小的攤子堆滿了各式各樣精致的風箏,四周圍了許多小孩子在那兒流連忘返。風箏!他心中一動,便掉轉馬頭往那兒去,順便挑選起來。
那老頭見他器宇不凡、人杰馬駿,便笑道:“想必公于是為佳人而來的吧!”
他一怔,笑道:“老伯如何而知?”
“老頭兒我做了一輩子的風箏,也賣了一輩子的風箏,什么人會買什么樣風箏,我看多了,所以心里多少有個底!崩喜Φ馈!安蝗缥医o你出個主意吧!”他從攤子底下象出一個一連三只大螃蟹的風箏來!斑@個風箏夠大氣,樣式又難得,我說她一定喜歡。”
陸云軒見了十分歡喜,忙買了下來。
那老頭一面整理著風箏,一面又道:“說也奇怪,今兒個生意特別好,光是一個早上,已賣了好幾只風箏了呢!尤其是像這種大的!
“也許是這幾日風好的關系吧!”他笑道。然后興沖沖的趕回楓林山莊。
先到議事廳去,正要交辦齊孟元及潘霸幾件事,卻不見他們。
“二當家和三當家人呢?”他問。
“剛剛還在這兒,后來就出去了,也沒交代上哪兒!币慌缘氖匦l答道。反正不急,等待會兒見了面再說好了。不如先到柔兒那兒去吧!昨兒個那只風箏飛去了,她可在他耳旁念了一個晚上,這會兒她若見了這風箏,一定會很高興,他想。于是趕到朝陽樓去找厲柔。
誰知朝陽樓也是空空無人,除了幾個看守的侍衛,連小丫頭們都跑得光光。
怪哉,今兒個是怎么一回事?人都跑哪兒去了?他納悶。
“人都到哪兒去?”他隨便抓了一個護院過來問問。
“好像都跟著柔兒姑娘到后山去了!
“后山?她到那兒做什么?”他嫌帶著這個風箏累贅,便先擱在房里,然后到后山去找厲柔。
遠遠就聽見一片眾人玩鬧笑聲,放眼看去只見天上十來只大大小小的風箏隨風飄揚,好不熱鬧。眾丫頭、小腸們正七手八腳的拉著扯著。而那帶頭的自然又是厲柔,再仔細一看,卻發現齊孟元、潘霸和幾個堂主居然也混在其中仰面叫笑。
“再拉緊點!拉緊點!”
“小心!小心,別纏在一塊兒了."
厲柔眼尖,看陸云軒走了過來,便將繞線的竹片隨手交給小丫頭,奔到他面前,指著滿天的風箏笑道:“大哥,你看,好漂亮,對不對?大哥要不要也來放一只?”
他挽著她的手,微笑道:“你又從哪弄來這么多風箏?”
“這些都是人家送給我!”她格格一笑,說道。“曙!你看,那個魚兒形狀是林叔叔送的,那個大蝴蝶是邱叔叔送的,還有那個……”她一連數了七、八個風箏,都是別人送來的。“我可沒有向他們要喔!是他們自己送來給我玩的!彼旨恿恕洹
陸云軒聽了又是好笑、又是納罕。怎么她昨天才隨口說了那么一句,今兒個每個人便忙不迭將風箏送到她面前來。
卻忘了自己不也是如此!
他沒說什么,只是仰著頭陪她一起看天上的風箏。
一會兒, 她看小丫頭放得不好,便叫道:“哎呀!不是這樣啦!走開走開,讓我來。”說著便又過去玩起來。
陸云軒走到齊、潘兩人的身旁,低聲道:“奇怪,怎么這么多人都知道她想要風箏?”他倒是不解。
潘霸汕汕地說:“昨晚上和老林、小邱他們一塊兒吃飯,我隨便聊起個幾句,說柔兒孩子氣,不過是因為一只風箏飛了,整晚就一直嘟著嘴、不開心。誰知道他們幾個今天一大早不約而同的,都送了風箏給柔兒。柔兒一個人放不了這么許多,便拉著小丫頭們一塊兒來玩了。我和老齊覺得有趣也就跟著過來瞧瞧!
陸云軒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兩人一眼,說道:“那昨天又是誰說柔兒太野,要讓她學點規矩的?”‘
他二人也就打個哈哈,含混帶過。
似這般熱鬧媳戲景象,非到年節,否則在楓林山莊還是少見,因此也吸引了許多前堂的主事和后院的家眷們圍過來觀看,甚至還有些小孩也奔回家去,拿自個兒的風箏出來一塊兒跟著放了起來。
陸云軒看著,眼光總會不由自主的隨著厲柔移動。
暑風炎炎下,只見她棄來跑去,衣帶飄飄,秀發飛揚,益發顯得清麗無邪。
“好一幅夏日行樂圖!饼R孟元贊嘆一聲。
他一想,果然不錯。一時之間,便又把要拘來管教她的心給拋到九霄云外去了。她還年輕得很,我又何必偏要拘緊了她?不如就讓她玩吧!他想。
及至夕陽西下,眾人才紛紛收了風箏打道回府。厲柔玩了半日,微覺疲倦,用過晚飯后,陸云軒便催她早些休息。
“好了,你也玩了一天,也該夠了。我送你回房歇著吧!”
“嗯!”
兩人走在長廊上,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。談著下午的各式風箏哪個好看、哪個飛得高。
“大哥,你看人人都送我風箏,只有你不疼人家。”她又找著了理由埋怨他。
陸云軒只笑笑不語。
不一會兒,到了厲柔房里,她一見一只大螃蟹風箏掛在鏡臺上,隨著窗外吹進的風,執執飄動。連忙棄過去看了仔細,只見這只風箏做得細致非常,不覺大喜。回頭見陸云軒含笑看看, 立刻便知是他送的。一回身撲到他的懷里,仰著頭笑道“我就知道大哥待我最好了!
這丫頭,十足十是個最善于見風轉舵的小人。
他故意板起了臉。“剛才不是還抱怨我不疼你嗎?”
“有嗎?”她又裝傻。
陸云軒只得一笑置之。
“你。 彼亮舜了念~頭。“早點睡吧!”
回頭交代菱兒幾句,便出了房門。
“哎呀呀,真是糟糕!”見潘霸氣極敗壞的進了大廳,說道:“老劉昨兒個看診回來的時候,踏進山老鼠的洞,一腳踩空了,結果下巴撞到了樹根破了個大洞不說,連腳也扭傷了!
陸云軒聽了,立刻表達關切!皣乐夭?”
“還好啦!可是把腳扭傷了,比較麻煩些。這傷筋斷骨的,怕不要休息個把月才成呢!”他道。
“看樣子,老朱又要忙了!饼R孟元說道!袄蟿⑹芰藗荒軇樱@會兒易春堂只剩下他一個人,里里外外,我怕他一個人真會忙不過來,況且最近時氣也不好,染病的人多,而小四又還嫩得很呢,也幫不了什么忙!
陸云軒正低頭看帳,也不甚在意,便道:“朱大夫年歲也大了,別讓他太勞累了才好,不如再請一個人來幫忙就是了!。
再請一個人?潘霸靈機一動,說道:“不如讓柔兒過去幫忙吧!”
陸云軒一楞,抬起頭來。“柔兒?”
“是!”潘霸忙道。“這一時半刻的,我們能上哪兒去找像柔兒這般醫術高明的大夫?況且不過是幫忙個把月罷了,她若是做得好,日后這易春堂的事就請她多費心,若是她沒興趣,那也沒什么,反正等老劉的傷好了,她愛做不做都沒什么關系!彼纸又f道:“最重要的是能給她找點事情做,別讓她閑著才好,不然一會兒又不知要鬧出什么事來。”
陸云軒想想也是,便問道:“齊叔,你說呢?”
齊孟元道:“我想這也好,反正外診之事仍讓老朱去跑,柔兒就和小四兩個人待在藥房里,應付應付其他的病人就行’了,應該沒什么問題!
三人商議定,晚間陸云軒便同厲柔說:“最近時氣不好,莊里后院生病的人多,易春堂早已忙得不可開交,偏偏昨兒個劉大夫又扭傷了腳,朱大夫一個人忙里忙外,實在照料不過來,大哥想,不如你過去幫忙幾天吧!”
“好。 彼柭柤。“反正我也沒其他的事。”
隔日厲柔便開始坐鎮易吝堂。其實看診抓藥,對她來說簡直如喝茶吃飯一樣簡單。再說來看病的大部分是一些什么外感內滯、傷寒頭疼的微蕩,沒什么大不了的癥侯。厲柔看了七、八日便有些不耐。
“怎么樣,你在那里還好吧?”陸云軒問道。
“也沒什么好不好的。”厲柔懶懶的道。“看來看去,最多就是中暑啦,再不就是那些吃兩帖藥就好的小病癥,也沒什么。真是無聊!
防云軒聽了啞然失笑。
“不然你想怎的?最好來一場瘟病嗎?鬧得雞飛狗跳才好嗎?”他捏捏她的小臉。“真是的,一聽你這話,就知道你不懂事!”
過兩天,朱大夫又到后莊出診,留厲柔和小四看店。
厲柔看見小四正搖頭晃腦的背誦藥典,心下無聊,便道:“雖然這些書很重要,可是光死背又有什么意思?”
“不背又怎么行?”
“一邊背一邊認藥,不是有趣得多、也容易記?”她一把搶過小四的書,翻了翻!拔覇枂柲悖@些藥材你倒是認了幾成?”
“我差不多全都認識了!薄笆菃?我看不見得吧?”厲柔冷笑。她隨手拈起一片藥材,問道:“這是什么?”
“防風啊!”小四有些得意。
“那這個呢?”她又抓了一些草藥。
“嗯……是金銀花。”
“嗯!還可以。那再看看這個。”
眼前這個黑黑小小、又帶著須的東西,看來像是參,但它又是黑的……小四倒不太確定!昂孟袷菂!”“廢話!”厲柔笑道!扒七@個長相,就連小孩也知道這是個參,我倒要問你這是什么參啊?”
“我不知道!彼麚u搖頭。
“這是黑風山產的烏參,雖然也是參,但藥性可跟一般的人參大不相同呢!傻瓜!”這下可輪到厲柔得意了!澳憧窗桑∥揖驼f嘛!你藥材都還認不全,光是背那些書有什么用?背得再牢,到時萬一抓錯了藥材,還不是沒用?”
小四登時紅了臉。
“來,我教你一個法子,可以記得又快又有趣!彼窒胧箟,雙手一拍,說道:“快點,現在我們把所有的藥材通通倒在這幾個大簍子里。”
小四驚道:“什么?全倒在一起?這樣不好吧:”
“哎呀,你怕什么?我們又不是不放回去,只要我挑一樣,你跟著認一樣,這樣我們不但學到了,而且也算是幫著朱大夫整理整理藥匣子。 彼樖肿テ鹨恢粎,說道:“你看,這只參原也是上等的,只是時間擺得久了,把那里頭的精華也擺設了?雌饋砗孟袷菍氊愐粯拥臇|西,其實已經沒什么力量了。”說著便將它扔在地上。
小四見了,忙撿起來,半信半疑的說道:“柔兒姑娘……這參可不便宜……”
“說你不借嘛。”厲柔微微一笑。“你若不信拿去問朱大夫就是了。我看八成是他忙得忘了查看,這種東西當用就該趕緊用掉,又不是骨董,哪里是能擱這么久的呢!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別可是可是了, 你再這么拖拖拉拉的, 我就不教你了!彼荒蜔┑牡!翱禳c,不然等會兒朱大夫回來,我們這堂課就上不成了。”
“好吧!好吧!”小四雖然有些擔心,但終究忍不住滿心想學,再加上他年紀又輕,哪里禁得起厲柔蠱惑?“那我把這些都倒在一塊兒就是。”
于是兩人七手八腳的將藥匣子里除了粉末之外的藥材全部倒出來,混在一個簍子里。
“這是什么?”
“芍藥!
“這個呢?”
“白伏薈!
“嗯,不過我告訴你這個白伏薈去不去皮影響是很大的,如果帶皮的話……”
厲柔和小四這么邊認邊說笑的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,只聽到陸云軒和朱大夫一邊聊著,一邊走近。
“柔兒沒有給您添麻煩吧?”
“沒有,沒有,柔兒她還幫了我不少忙。”
“那就好,我本來還擔心……”一語未了,兩人同時桿在易春堂門口楞住。
滿地的匣開藥散,一片狼藉,像是剛被打劫了似的。再一聲,小四正捧著一個大簍子跑來跑去,急得不知要藏在哪里才好,而內間布簾輕動,顯是有人剛剛從后門跑出去。陸云軒本欲追過去,但見朱大夫整個人瞪目結舌的楞在門口,臉上慘白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 心里擔心他會氣得暈倒,忙留下來再三寬慰,一面則趕緊叫人幫忙整理。
除了那丫頭,旁人何來這等破壞力?
他搖頭嘆氣,連罵也罵不出來了。
確定朱大夫不致被氣得中風之后,他火速趕回朝陽樓,捉事拿元兇。
“柔兒呢?”他問。
美婢菱兒見莊主神色不比往日,又想厲柔剛才也慌慌張張的跑回來,便猜到她可能又聞了什么禍。
“柔姑娘,她……她說她肚子疼,上床休息了……”她小心翼翼的回答。
“肚子疼,哼!”陸云軒冷笑一聲。只怕她待會兒疼的可不只是肚子了。
他推了門進去,一掀繡幔,只見厲柔躲在被窩里,只露出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,好似無辜的看著他。
“大哥……”
“還不起來?”他氣得橫眉豎眼的。“要不要我拿家法來伺候你?”厲柔這才怯怯的下床來。
“你存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?易春堂也是你胡鬧的地方嗎?”他厲聲大罵。
“大哥你不要這么大聲的罵人家嘛廣她低低的說!白寗e人聽見多不好意思?”
“你也知道不好意思?”他更是生氣。
“我不是怕自己不好意思……”厲柔把聲音壓得更低!拔沂遣蟾鐣X得難為情!
陸云軒微微一愣?刹皇菃幔砍商烊饲叭撕筮@樣大聲小聲的罵自己未來太座、楓林山莊的女主人,的確不是件光彩的事。果真傳揚了出去,人家一定會以為他們家里很沒家教似的。想到這里,他更是氣紅了臉。
“你還敢說呢,追根究底還不都是你的錯!”喝問聲更加驚人了。
“人家好心要教小四認藥材嘛!”她吸嚅道。
“好心?你看看,朱大夫讓你給氣得快昏倒,小四到現在一滴水也沒得喝,還跑在地上撿藥材,這就是你的好心!”他氣導跺腳!拔冶緛砭褪强丛谝状禾萌耸植粔颍抛屇闳兔滋,好不容易安分了兩日,你又作怪!居然給我在那易春堂搗蛋!你當別人都像你一樣,成天不干正經事,只管跟在你后頭替你收拾就好了么?”
“那……那人家再去收拾就是了嘛!”她才一舉步,便聽見陸云軒喝道——
“你給我站住!”他厲聲道!澳阆幽抢镞不夠亂嗎?”
說來這件事,厲柔本也無惡意,沒想到卻換來陸云軒這么疾額厲色的罵人,她心里一委屈,便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。
“人家……本來是想在朱大夫回來之前收好的嘛……我怎么知道,你們這么快就回來……”
他心想厲柔行事不分輕重,也不是罵了就能改好的人。再者,以前拿她當小妹妹看待時,隨口教訓幾句還說得過去。可她現在也不小了,也許過兩年就是莊主夫人, 如果再這么人前人后的數落她,看在別人的眼里,成什么體統!陸云軒如此一想,也懶得再罵她了。
“你。〕商炀蜁鞘巧,這幾天不準給我踏出房門一步,好好的待在房里練字,聽到了沒?”他只能忿忿的道。
厲柔見他真的動了怒,也不敢再辯一句,只像個小媳婦似的蜷在床上淌眼淚。
一副好不可憐的樣子。
“真是的!”陸云軒狠下心腸,硬是不理會,適自走開。
及至晚飯時,下人們擺了碗筷,正要去請厲柔時,他冷靜說道:“不用去請她了,這幾天叫廚房另外準備一份,送到朝陽樓給她就行了。”
齊孟元早在莊里聽說這件事,心知原委,所以不敢發一言,倒是潘霸剛從外邊回來,一聽厲柔不出來吃,忙問:“怎么了?柔兒不舒服嗎?”
“還不是你出的好主意!現在連易容堂都不愿收留她了。我真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才好!”陸云軒忍不住又抱怨厲柔一頓。“待會兒你們兩個也過去易春堂看看,勸朱大夫叫他別生氣了。還有,若見到小四還脆在那里,也勸朱大夫饒了他吧。別太責怪他了。”
齊、潘二人對于這種場面早已見怪不怪了,此刻也只是相視苦笑。正要開口勸慰幾句,只見卜鈺拿了一封信進來。
“莊主,凌霄院派人送來一封信!
“凌霄院?”他微微一楞。
凌霄院與楓林莊同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,只不過凌霄院位居北方,楓林山莊則盤踞江南,平常兩方人馬少有接觸的時刻,凌霄院主怎會心血來潮,捎來一封信呢?
陸云軒接過信,看完后卻不發一言。
齊孟元見陸云軒看了信之后,眉頭深鎖,關切問道:。莊豐:“咱們兩家向來沒什么交往的,凌霄院的人干么修書過來?他們信上說些什么?”
“他們想將柔兒要回去。”他將信遞了過去。
“什么!”齊潘兩人大驚,忙將信接過去看。
“你們自己看吧!”陸云軒自個兒負著手走到宙前沉思。
柔兒的娘親近屬,終究還是開口了!斑@這這,這該怎么辦才好?”潘霸急得抓耳撓腮。原來凌霄院是柔兒她娘的外家,這下于可真的麻煩了!“不行不行,莊主,咱們得想個辦法才行,總不能真的……”
齊孟元卻接口:“其實凌霄院說得也有道理……”
“喂!老齊你說的是什么話,難道你其要把柔兒還給他們不成?”潘霸急得叫道!斑@怎么成?”
“你以為我想嗎?”齊孟元瞪他一眼!翱墒窃僭趺凑f凌霄院的人也是柔兒在這世上唯一的親戚,以前他們不知道柔兒也就罷了,如今既然知道了,來向咱們要人有什么不對?反倒是柔兒待在咱們這里,名不正言不順,沒名沒分的才說不過去!
“可是……”
齊孟元對潘霸使了個眼色,要他閉嘴,然后涇自對陸云軒說道:“凌家在江湖一向頗負俠名,依我看他們這次來函也是一番好意,體諒莊主現下不便立即與柔兒成親,倘若留她在身邊,日久天長的總是有損閨名,即使將來柔兒作了莊主夫人,也不兔落人話柄,所以這才與咱們商量要先將柔兒接過去住,再作打算!
“我也是這么想,我相信凌家的人對柔兒沒有惡意……而且這樣做,對柔兒也是比較妥當,只有好處,沒有壞處!标懺栖廃c點頭!爸皇恰
“只是莊主舍不得與柔兒分開。”齊孟元一語道破。
他輕嘆一聲。
“屬下擔心的倒是若柔兒她不肯過去!饼R孟元說道。“那倒比較麻煩。若是莊主您心里也認為這個主意可行,柔兒那里可就要多費點心去說服她才是!
“我知道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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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云軒已經坐在桌前沉思了半天。
其實這件事在他心里早已掛記許久。當初收留厲柔時,他就派人仔細的調查過她的家世。
她爹厲無極那邊還好,他本就是孤兒,除了收養他的義父“毒魔”之外,并無親人。況且在江湖上他也一向獨來獨往,與旁人沒什么瓜葛。可是尹若雪那方面就比較復雜了,雖然“水繼山莊”歷經一場大劫,莊里的人大都死絕了,但尹家到底是大族,枝枝節節的親戚可也不少,凌氏一族主掌的“凌霄院”,正是其一。
之前,大部分的江湖正道都瞧不起厲柔的出身背景,加上她又鬧了些事,更是視她如蛇蝎,巴不得離她愈遠愈好,哪里還敢承認與她有什么關系。如今時間一長,再把一些往事說開,江湖上也就漸漸不再那般排斥她,況且她又與楓林山莊關系匪淺,自然就會有些人開始樂于和她攀親帶戚、稱兄道弟的。
若是別人還好,陸云軒明白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,不是有求于他,便是索些銀兩。只要花錢能了事,倒也沒什么不好。光是這幾個月來,他們私下就不知花去多少銀子接濟那些個窮親戚。
他只是不好跟厲柔提起,怕她會覺得難堪。
唯獨凌霄院的動向才是最叫他掛記的。
凌家若肯承認厲柔,倒好。厲柔總算也有了真正的親人,若永遠不出面那也沒關系,反正她待在這兒也是好好的?墒侨缃瘢柘鲈簲[明了要來接厲柔過去,他又心中惴惴,百般不舍。
陸云軒如此翻來覆去,左思右想,總沒個底。正想著要熄燈就寢時,卻聽見有人敲門。
“誰?”他問。
沒人應答。
他走過去開了門,還沒看清來人,先聞到一股淡雅馨香,繼而一個再熟悉不過的柔軟嬌軀投靠在懷里。
我不是說了,這幾天不讓你出房門一步的嗎?”這話雖早在責備,但他的語聲溫柔,再聽不出一絲怒氣!安诺谝煌砟憔筒宦犜捔?”
厲柔多精,怎會聽不出來?看來陸云軒氣已消,便放了心。此時只是不依的在他懷里嚶嚀一聲。
“人家想大哥嘛”她撒嬌道。“想大哥也不行么?這我可沒法管住自己!
其實從雪雁山歸來之后,陸云軒為了讓厲柔休養身子,便研他在朝陽樓里的臥房讓給她,自己則移居到隔壁的書房,平時也盡量少與她親押。反倒是厲柔不懂事,每每粘在他身上撤嬌,又搓又揉的,老惹得他心癢難捺,偏偏他又不好明說。
陸云軒聽了這話,只得一笑,說道:“怎么還沒睡?”他順勢擁著她,輕拂著她的發,貼著她的臉輕輕摩挲著。
“人家睡不著!眳柸釘堉难銎鹉,正打算為白天鬧易春堂的事,說幾句話討他開心,但見他神色沉重、心事重雷的,便問道:“大哥,你還在生柔兒的氣?”
“不是。”他捏捏她。“真要跟你嘔氣的話,那只怕一輩子也嘔不完的!彼p笑道。
說得厲柔嗅防一笑。
他見厲柔披著一頭長發,身上穿了件寬大的白袍子,級著鞋,心知她一定是剛從床上溜下來的。唯恐她著涼,便要送她回房。
他將她一把抱起,知道:“這么輕!飯都不知吃到哪去了?是不是拿去喂小狗了?”
厲柔嘲了嘴。“人家沒吃飯。”
“為什么不吃飯呢?”他忙問。
“還說呢!不都是因為你罵人家。你早先對人家那么兇,人家哪里還有心情吃飯?”
這么—說,倒像是陸云軒的錯似的。
“你做錯事,挨罵也是應該的,這跟你吃不吃飯是兩碼子事。”他皺皺眉!耙院蟛辉S這樣了。若再叫我知道你賭氣不肯吃飯,我還要修理你。”
“我不管,反正看心情嘍!心情好便多吃些飯,心情不好呢,便不吃了!眳柸崞财沧旖恰
“你……”
她本就存心氣他,此時眼見陸云軒臉上略有怒氣,便微微一笑道:“我只說我不吃飯,可沒說我不吃菜。 彼窀褚恍!敖駜簜晚上的梅干扣肉和蓮藕排骨場味道很不錯呢,大哥覺得怎樣呢?”未了,又對他眨眨眼睛。
陸云軒拿她沒轍,只得白了她一眼,笑道:“你這個壞丫頭,早晚要好好修理你一頓,才叫你知道厲害!
厲柔只管摟他的頸笑笑,也不理會。
“你這樣從床上溜下來,也不多披件衣裳,不怕著涼么?我送你回房去睡吧!”說著便要送她回房。
“不要!”厲柔嗔道!叭思乙痛蟾缫黄鹚。”
厲柔向來天真率性,想到什么便做什么,感情之事亦是如此。當初在獲知陸云軒與連婉心有婚約之時,雖也曾經有過遲怯,事實上卻只是不欲令陸云軒為難而已,她自己倒是從不將那些個世俗禮法放在心上。后來見陸云軒對自己也是一片深情,死生相許,她便再無所顧忌,只盼能一輩子長相愿守就好。至于什么名分、清譽之說,對她而言倒不重要。
陸云軒見她兩只素手攬著他的頸,眉梢眼角,含情依戀,一時之間,不由得心蕩神搖。哪里還舍得與她分開?
“好吧!”他將厲柔放以床上,自己也跟著與她并頭齊臥。又點點她的鼻子,笑道:“我已經把好床好被都讓給你了,你還不滿足,非要過來跟我擠?”說著拉了一條被子替兩人蓋上。
厲柔嘻嘻一笑,又往他身上擠了擠。
陸云軒低頭凝視著她,一只手輕輕撫著她的臉。只覺她肌膚細嫩,嬌美難疑。一時又想到凌霄院之事,心想若真的將厲柔送走,只怕就要忍受好一陣子的相思之苦。但若硬將她留在身邊,似乎又說不過去。他不禁輕嘆一聲。厲柔見他眉頭深鎖,便問:“大哥為什么不開心?有心事么?”
“凌霄院來了一封信……說要接你過去住!薄傲柘鲈?凌霄院是干什么的?”厲柔奇道。“我不認識他們。槭裁匆游疫^去?”
“凌霄院的凌老夫人,是你娘的外婆,雖然你沒見過她,但論禮來講,你得喊她一聲太婆婆。”“是嗎?太婆婆?”她還是不甚明了,也不關心!八秊槭裁春鋈灰游疫^去……哎呀,我才不管她那么多呢!我也不想過去,大哥,你去跟她說好了,就說了住在這里很好,不過去。”
陸云軒溫言道:“你也知道,為了婉心的顏面,我答應過舅舅,在婉心沒有嫁人之前,絕不先娶。所以……可能還要等一段時間,我們才能成親。”“我知道阿!等多久我都不在乎的。”老實說,她對成不成親看得都不甚重要。“只要我們仍在一起就好了。”
他一笑。“話不是這么說。你也大了,這么沒名沒分的跟在我身邊,人家會說閑話的。”
“那怎么辦呢?”
“所以你太婆婆才說要接你過去住。這樣才比較好些!
厲柔雖然不在乎那些什么閑言閑語的,但見陸云軒說得婉轉,可是言下之意似乎也是希望她過去。心里一急,眼圈兒便先紅了起來。
“大哥是要我過去么?你真的要將我送走嗎?你不要柔兒了么?”說到后來,眼淚便滴滴答答的落下來。
“怎么會呢?大哥怎么會不要你呢?你別胡思亂想。”閉云軒見她急了,滿心不忍,況且他自己原也是舍不得,連忙將她摟在懷里,哄道:“柔兒乖,別哭,你若真的不想去,大哥也不會勉強你的!
“真的?我可以留在大哥身邊么?”她喜道?墒茄垡娐勱懺栖幦允浅蠲疾磺治ǹ炙麜䴙殡y。一時也不知該怎么才好,便不欲再思索這個問題,黯然道:“我想睡了。”
陸云軒拍拍她,道:“嗯,那就睡吧!”
厲柔伏在陸云軒身邊半天,其實也不曾真的睡著。她心想:雖然大哥說了去不去凌冒院由我,可是我又怎能讓大哥為了這件事為難。
凌霄院……太婆婆……她為什么要接我過去呢?
……她是我娘的外婆,那她一定知道很多我娘的事……
陸云軒系來警醒,察覺她翻來覆去,便輕聲問道:“柔兒,還沒睡么?”
“嗯!
“我看我抱你回你房里睡吧!那兒也比這里舒服些,好不?”他道。
她搖搖頭,仍舊緊倚著他。半晌,忽然道:“大哥,我太婆婆她人好嗎?你說,我若過去了,那邊的人會不會疼我?”
“這你倒不用擔心,不但你太婆婆她人很好,就是凌霄院的名聲也是相當不錯的。我說他們見了你,一定會很喜歡你的!彼崧暬卮稹
“……那凌霄院很遠么?”
“還好,四、五天的行程而已!
“……那柔兒若去了,你一定會常常來看我,對不對?”
陸云軒聽了,心里不禁又喜又悲,喜的是柔兒體貼溫順,悲的是這個可人兒即將遠行。一時之間,擁緊了她,哪怕只是片刻,也不愿與她分開!
“柔兒,柔兒,大哥一定會常常去看你的,你用不著害伯
深摯的吻,印上紅媽媽的柔唇。
以行動代替一切承諾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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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日,陸云軒便告訴齊、潘兩人這個決定,順便與他們商量一些事情。
“既然柔兒那邊沒問題,那我看就下月月初吧!”齊孟元說道。“我們也好趁這幾日的時間準備準備。
“嗯!也好。”陸云軒點點頭!霸搨涞囊娒娑Y,還有該替柔兒添的東西,一樣不能省。下個月初我親自送她到凌霄院,順便拜見凌老夫人!
“對,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、體體面面的,絕不能讓別人看輕我們柔兒。”潘霸道。
瞧瞧,柔兒已經成為“他們”的,好像凌霄院才是外人一般。
“這還用你說!”齊孟元白了他一眼。“你還不趕緊去找仇掌柜商量一下,列個采辦的單子上來,我們也好看看有什么細節要再添上的!
“對對對,那我趕緊找老仇去。”
陸云軒看著潘霸急急出門去的背影,心中還一陣恍惚。
真的要將她送走了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