倘若他真是個滿意的消費者,以她從商者的立場,肯定要比現在熱情多了。
然而,當她愈是表現得淡然生疏,愈表示她不能把他當作一般客人看待。
車赫凡對她那股說不出來的熟悉感愈來愈強,讓他想知道她為什麼刻意表現疏遠?
同時,他也很想認識這位特別的女孩子,不用多馀的理由,他心里自有一套精準的感應器,他就是這麼肯定。
她,就是能讓他感覺愉快,了解他心里真正想法的那類型。
「下班時間,我們找個地方坐坐,總不能一直站在路邊抬杠。你說是吧?」
他炯亮的目光始終沒移開,而他的話語總帶著讓汪瑀璇莫名全身緊張的 「言外之意」,實在叫她難以招架!
要命的是他竟還邀她「找地方坐坐」,而且是肯定不容拒絕的語氣,除非她想繼續站在路邊跟他耗下去。
這實在讓汪瑀璇很為難,她沒有那麼高超的「演技」,可以當他是從來不認識的陌生人。偏偏在他眼中,她徹徹底底就是個陌生人。
該怎麼開口告訴他:我們過去曾經相知相惜,可是已經成為回憶?
「今天恐怕不行!雇衄r璇搖搖頭!肝壹s了朋友一起吃晚餐!
「是男朋友嗎?他也太不體貼了。照理他該來接你下班才對,怎麼可以讓女孩子下班時間塞車赴約?這種男人不好,建議你換人!管嚭辗矌е嵋馇译y掩失望黯然地說。
「不是男朋友,我的高中同學,很要好的死黨姐妹淘!箍此麨樽约捍蟊Р黄降臉幼,汪瑀璇心中有一絲溫暖流過。
宋傳偉說車赫凡喪失記憶之後變得冷血無情、利益薰心,但在她看來,他似乎還有過去熱情坦誠的本性。
想起從前,汪瑀璇難以遏抑地鼻頭微酸。
「怎麼了?我……我說錯什麼了嗎?」車赫凡看她眼中突然飄起薄霧,不明所以地問道:「對不起,我好像很不識相……好像在勉強你,讓你為難了,抱歉!
「不,不是!你別這麼說,我……」汪瑀璇不愿與他獨處,但見他自責的模樣又於心不忍。
她粉嫩的紅唇開了又問,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拒絕且不會傷他?
「沒關系,如果你要跟朋友吃飯的話,我可以送你過去。」
「不用了,很近的。」汪瑀璇還是推卻,他的殷勤真的給她很大的壓力。
「不麻煩,真的!管嚭辗惨膊恢雷约涸觞N會像專門把妹消遣的無聊男子一般,硬要死皮賴臉纏著她?
他痛恨自己現在這德性,可是他又很想多跟她相處,就算是送她一程,短短十分鐘也好。
「那……好吧,麻煩你了。」汪瑀璇勉為其難答應,深怕再這樣下去,兩人會站到天亮還沒結果。
車赫凡固執的個性跟以前一模一樣,凡是他想要的東西,不達目的絕不停手。
「你朋友住在哪?怎麼走比較快?」坐上車,他熱心問。
「在……嗯……」汪瑀璇突然間遲疑了,想到她坐在車赫凡車里,到時很可能讓奚心璦與車赫凡碰到面,以奚心璦像火箭炮、機關槍的個性,不知會講出什麼驚死人的話。
再說,奚心璦已經見過他了,還對他自我介紹是他很熟的高中同學,到時候汪瑀璇怎麼解釋,同樣是高中同學,為什麼奚心璦對他這麼熱情,而自己卻冷冰冰?
說不定就在解釋來解釋去的過程中,沉不住氣的奚心璦一股腦把所有事情都掀開了,那可不得了!
「你該不會不記得你高中同學住哪里吧?」車赫凡蹙起眉,不明白她為什麼支支吾吾。
「嗯……我、我剛剛突然想到,我同學她好像去南部出差了,F在去可能不在家……」汪瑀璇當下決定,絕對不能讓奚心璦和他碰面。
「是嗎?那麼我們可以一起吃晚餐羅!你想吃什麼?臺北新開了一家俄羅斯餐廳,不如一起去嘗個鮮,怎麼樣?」車赫凡一口氣把問題跟答案都講完了,根本不容對方有其他選擇。
「……都好!雇衄r璇無奈回答,她知道,如果現在她說要回家,肯定又沒完沒了。
那麼就一起吃頓飯吧!就只這一次,再不為例了。汪瑀璇在心里跟自己約定。
*
「前幾天我又去那家藥房拿藥,推門那刻還想著會不會再遇到你。這世界還真小,全臺北市有多少藥局,我們居然會在同一時間、同一地點遇到。對了,你最近還好吧?睡眠情況有沒有改善?」
坐在充滿歐陸異國情調的餐廳里,車赫凡竟以在藥房的偶遇開啟話題。
「呃……我還好!雇衄r璇淡笑帶過。
這實在不是個好話題,特別是在氣氛優美的餐廳里,提起身體的病痛,總是有點殺風景。
「我說了什麼不恰當的話嗎?」車赫凡發覺她明顯不自在,不解地試探!肝乙幌蛴惺颤N說什麼,如果你覺得哪里不妥,可以直接告訴我沒關系!
「其實也沒什麼!顾裏o所謂聳肩,輕松解釋:「很少人會在用餐的時候討論吃藥的事情吧?你還真有趣,我們剛才點完菜,你就大剌剌說這件事,好像我們是同病相憐的病友!
「哈哈哈!你的比喻還挺貼切的。」車赫凡深邃的眸子注視著她臉上的輕柔笑意,感嘆道:「被你一說好像真的有點怪。不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,見到你就覺得可以自然地說話,像很熟的朋友一樣不必顧忌什麼……真抱歉,我不知道你吃飯時不喜歡談這個!
「別這麼說,我沒那個意思。」汪瑀璇舉起杯,禮貌地與他的杯子輕輕一碰!竵恚妥屛覀儍蓚『同病相憐的病友』互相祝福,早日康復。」
「沒想到你挺幽默的。來,乾杯!」車赫凡漾開笑容,仰首飲盡杯中酒。
「你當這是可樂嗎?那可是俄羅斯有名的烈酒耶,很容易醉的!」汪瑀璇自然拿下他的杯子,瞥了他一眼!笧榱四阈悦菹耄@個我暫時沒收,要不讓你一杯接一杯豪飲,那可不得了!」
「好好好,今天你最大,你說了算,這樣行了吧?」車赫凡心甘情愿讓她干涉自己「飲食」的自由。
車赫凡沒來由產生一股幸福的感覺,他看著她微笑,彷佛她本身就是一道可口的佳肴,不必吃什麼,光看她就飽了。
「你是這麼好商量的人嗎?隨隨便便就別人說了算?」汪瑀璇被他無意間流露出的似水柔情牽動心弦,幽幽問:「何況我跟你……我們又不是很熟……」
「是啊,我也一向不是那麼好商量的人!顾馍钸h地看著她,溫柔微笑!溉烁嗽谝黄鹗且环N感覺,磁場若接近,怎樣都覺得自在舒坦,無須矯飾。老實說,我很久沒這樣放松且毫無壓力享用晚餐了。」
「真的嗎?」汪瑀璇心里浮蕩著些許甜蜜、些許酸澀。
他說的感覺她也有,過去他們一直都是那麼心靈相契,沒想到以全新的身分面對他,從前的默契依然存在。
「是啊。這些年來,我的晚餐好像都是在應酬時匆匆解決的。」車赫凡搖頭苦笑!脯F在想想,真是悲哀。」
她低下頭,默默享用菜肴,沒再多說什麼。
他的模樣讓她心疼,即使理智告訴自己,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車赫凡,對他不能有太多的情感。
然而,他蹙眉嘆息的臉龐卻一再揪疼她的心……
不管她再如何頑強抵抗,事實就是事實。她依然愛他如昔,她依然眷戀他的氣息、他的溫柔,當她看見他鎖著憂郁的眉宇,那道她以為很堅固的堡壘卻如此不堪一擊……
汪瑀璇整晚都很沉默,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,露出不該有的情感。
她告訴自已,今晚的美好只是一場美麗的迷夢,美麗夢境可以珍藏,可以在無人的午夜細細回味,只是當夢醒時,就必須回歸現實。
大片落地窗外不知何時飄起迷蒙細雨,汪瑀璇不忍再看他,眼光投向窗外的迷蒙;而屋里正播放著輕柔的古典樂,恰好配合這氛圍。
街上車燈閃爍,他低沉的聲音融入悠揚的樂音中。
他說起這些年孤軍奮斗的種種艱難辛酸,汪瑀璇仔細聆聽,任店內其他聲音全部隱沒。
而她聽著聽著,竟眼眶發熱,視線不知不覺模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