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姐，夫人要我端碗?yún)珌斫o您。”青青端進(jìn)一碗?yún)�，輕聲地問。
自小姐回來至今已三個月了。
想起那天，青青的心仍是無法控制地激動起來。
原以為早已身亡的小姐竟然活生生地出現(xiàn)在他們面前．這是多大的震撼和喜悅啊！她還記得．自己顫抖著手握住了小姐的手。那……是她一生中所握過最溫暖的手了。
想到這甲，她的身子又不由得微微地顫抖著。這是一種無法言喻。感動得無以復(fù)加的顫抖。連她自己都不知如何形容這種感覺，只能在心中大喊著：老天爺！老天真的是開眼了��！
不用說，老爺和夫人更是哭得眼睛也腫了、話也說不出來了。只聽得夫人抱著小姐，不斷地喚著：“雪凝……雪凝……”
真是讓人鼻酸。青青放下了參湯，偷偷地拭了拭眼角；每每想到這些，她總是忍不住要掉淚。
“小姐，參湯得趁熱喝呢。”她又喚了聲正在畫畫的小姐，特別提醒她。
雪凝這才自畫紙上抬起頭微笑道：“又是參湯，你們都快把我喂成小豬了呢�！痹掚m這么說，她還是端起了參湯，慢慢地喝了起來。
才沒有呢！青青在心底抱怨著。小姐回來后，雖然什么都吃，也沒什么特別的不開心，但卻是一兩肉也沒長出來，反倒一天比一天消瘦。有時見了，她都要擔(dān)心小姐是不是哪天就要輕得飛上天去了呢，難怪夫人整天緊張得要替她進(jìn)補、找大夫，卻也不見什么功效。
或許是那幾年在外面吃了太多苦吧，青青這么想著。沒關(guān)系，不要多久她們一定會幫小姐補回來的。
“好啦，這樣你該放心了吧？”雪凝喝完參湯，還把杯底翻過來讓她看了看。
“小姐，你怎么這么說嘛，活像我在逼你似的。”
青青不依地嘟起了小嘴。
雪凝笑道：“怎么不是！我吃這些東西可真是吃怕了呢，但瞧你們看我的那個樣，我不吃行嗎？”
“小姐——人家也是為你好嘛。”青青一張小嘴嘟得更高了。
“好好，我這不是吃完了嗎？別嘟嘴了，當(dāng)心被黑翼瞧見了會不要你喔�！彼檬种更c了點她的嘴。
霎時，青青紅透了雙頰�！靶〗恪愫糜憛�。”
“傻孩子，這有什么，喜歡就是喜歡哪，到時我教李堡主替你做媒就是了，嗯？”她逗她。
自她回來后，青青就三句話離不開黑翼。明眼人一聽就明白，更何況她眼底的光彩，是怎么也掩飾不了的。只是，她還真難想像黑翼那人談起感情的樣子。
她還知道，黑翼每兩三天就會悄悄出現(xiàn)，名義上是來看青青，應(yīng)該……也是“他”的命令吧。想到這里，她的眼又黯了下來。
“人家才不要，我要陪小姐一輩子�！睕]察覺異樣的青青仍自顧自地回答著。
“你想陪，我才不敢呢，就怕到時有人要怨我一輩子嘍�！�
“唉呀，小姐——”她羞得都有些惱了。
“好啦，我不逗你就是了。這么小氣，這樣就惱我了�。俊�
“青青才不會呢！”說罷，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“對了，小姐，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耶……可是又怕你生氣……”話到嘴邊，她又猶豫起來。
“什么事你就說��？我答應(yīng)你不生氣就是。”這青青，哪時見她這么小心過。
“我是想問……我不懂小姐為什么不肯回黑風(fēng)堡？”
這話讓雪凝的笑立時僵住。
“青青，我不是說別提這事了嗎？”她低垂著眼睫。
“小姐……可是……”又是這種情況。青青有些擔(dān)心。上回她一提起這事，小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，也不肯笑了，嚇得她不敢再問。
她曾問過黑翼，但黑翼什么也不肯說，只說黑王也是這樣。那她當(dāng)然是認(rèn)為黑翼故意不告訴她，氣得她好幾天不肯跟他說話呢！可是不管她怎么逼問，就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，這樣，當(dāng)然是只有硬著頭皮再問小姐嘍。
瞧黑王對小姐那樣癡心，現(xiàn)在小姐既然回來了，兩個相愛的人當(dāng)然就該在一起��！為什么會這樣？她始終想不透，難道小姐知道黑王娶了她的牌位后，一點也不感動嗎？雖然黑王以前真的對小姐很壞，但連她都被感動了，小姐應(yīng)該更是啊。
而且黑王也怪了，到現(xiàn)在都沒出現(xiàn)過半次，只是讓黑翼來打探消息，這樣，不是很奇怪嗎？好不容易得回了小姐，卻又不將她帶回堡去，這真不像黑王會做的事。反倒是李堡主三天兩頭就來探望小姐。
難不成……又發(fā)生了什么事？
找回小姐的經(jīng)過和當(dāng)初墜樓的原因沒人敢問，小姐也不提。老爺和夫人不問是因為覺得小姐回來了就好，不愿再提起往事讓她傷心，一切隨小姐的意。
可是，她總覺得這事不解決不行，難道真的要讓小姐在這兒終老一生嗎？她現(xiàn)在可是黑風(fēng)堡的女主人耶，哪有女主人長住娘家的道理？
“青青，別說了，我想睡一會兒，你去忙你的吧�！�
雪凝打斷了她的話，轉(zhuǎn)身坐上床榻。
青青本想再問，但瞧小姐的神色，卻又不忍心再多說，只好點點頭退了出去。
小姐那副模樣，簡直比見到黑王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時還傷心�？磥�，小姐真的是在強顏歡笑。這樣下去不行的，她非得想法子幫幫小姐不可。
“王，我剛從紅莊回來……”黑翼對著子京，表情露出難得的靦腆。
子京自一堆卷宗中抬頭，看見的正是黑翼臉上尷尬、欲言又止的表情。
自回堡后，他便將自己埋首在堡中事務(wù)上，忙得忘了時間、忘了一切。因為唯有如此他才能讓自己不去思念雪凝。
這種方式似乎很有效，只除了——夜深人靜的時刻。他往往會在夢中驚醒，然后發(fā)覺夢里的情境仍然……都只是夢。
那種椎心的刺痛幾乎令得他不敢再入睡，于是他會再度起來工作，直到天明。
這樣的情形不斷持續(xù)，直到他也忘了什么時候該休息，什么時候該工作。也好，就這樣吧，或許有一天，等到他所有的感情都麻痹時，他也可以得到解脫了。
“是‘她’怎么了嗎？”看黑翼那樣的神情，令他有些心慌。
“不，不是的�！痹谶@大冷天里，黑翼仍直冒冷汗。
“夫人和以前一樣，只不過……又瘦了些……”雖然酈雪凝不肯承認(rèn)，但事實上她仍是黑風(fēng)堡的女主人。
“該死！”他丟下筆站起身來�！半y道她就不能好好照顧自己嗎？青青呢？她在做些什么？”
“王，您知道青青總是把夫人的安危置于自己之上的。”聽見王對他心愛的人做出不公平的評價，黑翼忍不住替青青開口辯駁�！八埠軗�(dān)心夫人的情況，但據(jù)大夫說夫人一切安好，只是……心內(nèi)郁結(jié)，才會造成這種情況。”
“她……”駱子京為之一陣不忍。
見到王的神色，黑翼喚道：“王……你只擔(dān)心著夫人，可是屬下們都在為你擔(dān)心——”
“我很好。”他立即打斷他的話。
“王……”黑翼明白王不愿任何人過問他的事，只是長久下來，不免教人擔(dān)心。王那樣沒日沒夜的工作，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承受不了，更何況王心中還有著如此沉重的感情負(fù)擔(dān)。
子京一抬手阻止他�！澳阍炔皇怯性捯f嗎？”
“嗯？”黑翼一怔，才又緩緩開回。“我是有件事……我想……”
子京挑起一眉，等著他的回答。
“我想娶青青過門�！痹捳f出口，像是吁了口氣。
子京聞言大笑，上前大力地拍了下他的肩頭�！昂眯∽�，終于想成家啦！”
黑翼不好意思地笑笑�！拔覇栠^青青，她也答應(yīng)了，只是我還希望能得到王的祝福�！�
“這是當(dāng)然，你說你想怎么辦這場婚禮，我一定會替你做到！”駱子京一口答應(yīng)。
“屬下感激不盡！”黑翼雙手抱拳復(fù)又抬頭道：“王……屬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，不知王是否——”
“你說吧，只要能辦得到，我一定幫你�！�
“青青她和我是希望能請王到紅莊去提親！”
“怎么樣？怎么樣？黑王他答應(yīng)了沒？”青青扯著黑翼的衣袖，緊張地問。
黑翼皺了皺眉�！巴跏谴饝�(yīng)讓我們成婚，但他認(rèn)為夫人不會喜歡看到他，他說……他不想再讓她傷心了�！�
“這話是什么意思？那王的意思是不肯替你來提親嘍？”這些人，怎么都這么固執(zhí)啊，小姐是這樣，黑王也是這樣。可是，兩個人明明都對彼此有情啊。
“嗯，可是他說他會另想辦法……”
“不行！”青青馬上回絕。
“不行？”
“對，要是王不來提親，我就不嫁了！”她背過身子，講出氣話。
“青青！”黑翼吼了出聲�！澳銊e拿我們的婚姻來開玩笑！”
“我才沒有開玩笑呢�！彼龗昝撍膿肀��！靶〗阋惶觳换睾陲L(fēng)堡，我就一天不嫁。你自己看著辦好了。”
說完，端起放在涼亭桌上的湯藥，一扭頭就往紅塵小筑走去。
該死的！怎么紅莊里的女人，個個都這么麻煩。
“小姐，李堡主來探望你來了！”青青急急地敲著房門，開心地喚著小姐。
她最喜歡李堡主來的時候了，因為只有這時，小姐的心情才會稍稍開心一些。所以每回她都忙著替他通報。
雪凝聞聲開門，見到的就是青青通報的笑臉。
“李陵，你來了。”她微笑。
“是啊。”他也微笑�！拔矣羞@個榮幸邀你出去走走嗎？雪凝�！苯又鴮λ斐鍪�。
她笑著將手遞給他�！爱�(dāng)然，這是我的榮幸�！�
碧園里正值春暖之交，景致怡人，百花盛開，光是置身花叢就令人心曠神恰，更不用說那片方圓整整五里的廣闊草原了。
李陵挽著雪凝的手慢步走在溪石鋪設(shè)成的小徑上，悠閑地游賞著春天的景致。
“苑長和夫人他們都好嗎？”雪凝輕聲問著，話語里的關(guān)切清晰可聞。
“歇會兒吧�！崩盍晖Ｏ�，讓她坐上一座小小的假山，然后才道：“苑長和夫人都很好。現(xiàn)在書苑的財務(wù)和人力問題都解決了，倆老很開心呢�！�
當(dāng)然，李陵是受雪凝之托走一趟書苑的，而私下，子京也做了同樣的要求，還把書苑四周的土地全買了下來，以無名氏的身分捐贈出去，讓原本小小的書苑成為杭州最富盛名的學(xué)苑，造福了不少人。
只不過，子京不肯李陵把這事告訴雪凝。
“那就好�！毖┠拖骂^�！拔覍嵲趹�(yīng)該親自走一趟的，但我才剛回莊不久，要是再出遠(yuǎn)門，怕爹娘又要為我擔(dān)心了�！�
李陵執(zhí)起她的手憂心地道：“你總是這樣，擔(dān)心這個、擔(dān)心那個，怎么就沒替自己想一想呢？”瞧她幾日不見，又清瘦了不少，眉間的愁緒更濃了。
聞言，她輕輕地抽回了手。“我很好的，你別擔(dān)心�！�
李陵忍不住嘆了口氣。
“你很好、他很好。我很好！大家都這么說。但瞧瞧你們的樣子，難不成是我一個人在這兒發(fā)瘋嗎？”
她倏地抬起頭，眼底有著明顯的關(guān)心。“他……不好嗎？”
這是三個月來她頭一次問起駱子京。
一直以來，雪凝努力讓自己不去想起駱子京。因為她以為，將一切看輕、看淡，應(yīng)該就能平息心中的傷痛。然而此時，她動搖了，和子京相處的所有情景在她腦中翻騰。那個霸氣的子京、傻氣的子京、溫柔的子京、狂野的子京……。
雪凝突然發(fā)覺自己好想看看駱子京，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？是瘦了還是胖了？是不是——也同樣的——想著她。
“唉！”李陵搖頭�！澳阌X得他會好嗎？如果你看到他的樣子，我想你不會相信愛情可以把一個男人折磨成那樣�！�
雖然不愿，但雪凝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發(fā)疼——
為了駱子京。
“既然你們這么關(guān)心對方，又為何要彼此折磨呢？
難道說，你到現(xiàn)在還不肯原諒他嗎？”
她起身背向李陵，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�！袄盍�，我不想談這個問題�！�
“雪凝——”李陵沉沉地嘆息�！昂冒桑〖热荒悴幌胝劸退懔�，但我還是希望你好好想想，有些事，該過去就讓它過去，否則你永遠(yuǎn)也無法把握眼前的幸福�！彼醋∷募�，將她扳回看向自己，語重心長地道：“雪凝，你是個聰明人，應(yīng)該能明白我的話。”
雪凝輕輕地點了下頭。
李陵看著她，又嘆了口氣�！皩α�，苑長夫人還要我?guī)Ь湓捊o你�！�
“夫人’！她說了什么？”
“她是這么說的，”他清了清喉嚨，轉(zhuǎn)告苑長夫人所說的話。“替我告訴雪凝，就說我活了這么大把年紀(jì)，不會看錯人的。子京那孩子是真的愛你，或許他的方法不對，但這樣愛你的人，一輩子再難遇見了。
孩子，仔細(xì)看看自己的心吧，你真的不懂嗎？’”
這番話，直接震撼了雪凝的心。
雪凝的眼框泛紅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“雪凝，旁觀者清啊，我們這么多人說的話你都聽不進(jìn)去，苦的只是你自己啊�！毖┠械姆磻�(yīng)，都讓李陵—一收進(jìn)眼底。
“別說了、別說了，求求你別再說了！”雪凝不斷地?fù)u著頭，淚水無聲地滴落在李陵胸前。
“好、好，我不說、不說了�！辈蝗炭匆娝臏I水，李陵摟住雪凝，低聲安慰著。
李陵又何嘗愿意這樣呢？他很明白，自己對雪凝的愛，是與日俱增。以前，他之所以愛她，完全是憑著一種男人的直覺，而如今，經(jīng)過了相處，他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為她癡迷，因為在她美麗的外表下，還有著一顆金色的心。他就是被這樣的她所吸引。
但李陵更清楚，能帶給她真正幸福的人，只有駱子京。
自始至終她就只愛著駱子京一人。從黑王駱子京，到書苑的駱子京，她愛上的都是同一個人。即使子京經(jīng)過易容，跟原來的容貌完全不同，但她仍是愛上了他！
李陵輕嘆了口氣，輕得幾乎不可細(xì)聞。
古云：姻緣天定。又云：如果你真的深愛一個人，那么，就算是換了時空、變了容貌，你也能從千百萬人中認(rèn)出那個熟悉的靈魂，然后再次地——愛上他。
或許，他原就不是雪凝所要找的那個人吧。
如果說愛情能如此折磨著兩個相愛的人，那他這種永遠(yuǎn)也不可能實現(xiàn)的愛，又是怎樣的折磨呢？李陵不敢想、也不愿想。
只求——他所愛的人能得到真正的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