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點奇怪。
這天,鐘晏銘主持完一場主管會議,在等待一個馬來西亞客戶前來拜訪的空檔時,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。
他想起他的新婚妻子,想著她最近詭異的舉動。
她總是看著他,任何時候,只要他朝她望去,必會與她四目交接。
她的目光,總是癡癡地流連在他身上,徘徊不去。
有時他惱怒起來,擰眉瞪她,她卻像渾不在意,依然緊盯著他,眼眸迷迷蒙蒙的,也不知想些什么。
她到底在看什么?想什么?
鐘晏銘不解,只覺得每當(dāng)她的視線那樣膠著在自己身上時,他便不禁要全身顫栗。
他竟然……有些慌張,怕迎視她的目光,怕在她眼底發(fā)現(xiàn)什么他不想知道的秘密。
可惡!鐘晏銘忍不住握拳,重重敲了桌面一記。他真恨她那樣看他!
他抿著唇,想起昨夜自己終于受不了她無時無刻的凝視,憤然沖著她咆哮──
「妳到底想怎樣?!」
「什么怎樣?」她愣了愣,一副茫然無辜的神態(tài)。
「我問妳,妳到底在看什么?」他咬牙忍住想掐她的沖動!肝疑砩嫌心敲雌婀值牡胤絾幔俊
「不!不是的,你怎會奇怪?」她慌得刷白了臉,急忙搖頭!肝抑皇窍胫馈
「想知道什么?」
美眸閃過異光!笡]什么!顾掏掏峦碌卣f,別開眼。
他瞇起眼,凌厲的視線將她全身上下掃過一遍,她紅著臉接受他的目光,卻閉緊了嘴,一句話也不說。
她不吭聲,他也不好再逼問,起身回書房工作,沒料到過沒多久,她端著一杯熱牛奶,盈盈笑著走進(jìn)來。
「你又要熬夜工作了嗎?喝點熱牛奶吧!顾龑⑴D虜R在桌上。
他蹙眉,瞪著那杯熱騰騰的牛奶。
「你肚子餓不餓?要不要吃點宵夜?我去弄!顾钟懞玫貑。
「我不餓!顾淅涞貞(yīng)。
「好吧!顾z毫不因為他的冷淡而退卻!改俏蚁戎簏c咸粥,放在廚房,你要是肚子餓了再吃吧!
他靜默。
「那……晚安嘍!你別工作得太晚了,注意身體。」溫柔地叮嚀后,她靜靜地轉(zhuǎn)身。
他目送她穿著白色睡衣,顯得格外纖細(xì)的背影──是他的錯覺嗎?他怎么覺得她好象……瘦了?
他繃著下頷,千百次命令自己由她去,卻還是忍不住開了口。
「妳最近都待在家里嗎?」
「什么?」她訝然回眸。
「我問妳,最近都在做什么?」
「我?沒什么啊!」她眨眨眼,似乎很驚奇他怎會這樣問!赣惺裁词聠?」
「沒什么!顾蜃,對自己感到不悅!肝抑皇窍雴枂枴箠吺遣皇嵌紱]好好吃飯?「妳最近好象都沒送飯來公司!
他強(qiáng)迫自己改口,但話一出口便忍不住想咬下自己的舌頭。
他在說什么?他這樣問簡直像在期待她繼續(xù)送飯來似的!
果然,她聞言,眼睛一亮!改阆M以偎捅惝(dāng)過去嗎?」
「我沒這么說!顾迤鹉!肝业拿貢罱鼛臀艺业揭患液懿诲e的餐廳,他們外賣的餐盒很好吃!
「你真覺得那家餐廳做得好吃?」
「是,所以妳可以不必費心送飯來了,我不需要。」他惡意地說,本以為她會失望,沒想到她的眼眸仍是瑩瑩生光,連唇角都飛起微笑。
他愣了愣。
「你覺得好吃就好了!顾佳蹚潖潱Φ煤脿N爛,像陽光,一下照入他陰暗的心房。
他的心,讓陽光照暖了,竟加快了跳躍的速度。
該死!他暗惱,眼睜睜看著妻子璀璨的笑容,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見他整個人呆住,她似乎更開心了,翩然走到他身畔。「既然那家餐廳的便當(dāng)好吃,你一定要好好吃飯喔!不要老是顧著工作,忘了吃東西,這樣胃會被你搞壞的。」
「該好好吃飯的人是妳吧!」他怒視她。「妳瘦了妳知不知道?」
「我瘦了?」
「快成了一根竹竿了!」
「有嗎?」她打量自己,想了想,眉宇又飛揚(yáng)起來!赴!你是在為我擔(dān)心嗎?」
他愣住。
「晏銘,你是不是擔(dān)心我沒好好吃飯?你在關(guān)心我?」她圓睜眼,先是以手摀唇,驚愕不已,跟著歡欣雀躍!柑彀!我好開心!」玉手興奮地攬上肩頸!钢x謝你,晏銘,你別擔(dān)心,我一點也沒瘦啊,我好得很!」
「妳……放開我!」她突如其來的親近教他難以克制地發(fā)窘,急著想推開她!刚l說我擔(dān)心妳了?我只是……」
「只是怎樣?」星眸在他眼前閃爍著調(diào)皮的光,紅唇距離他的臉只有一時之遙。
他一窒,幾乎無法呼吸。「妳……不是最愛漂亮嗎?我怕妳瘦得沒法穿妳那些漂亮衣服,跑來我面前哭訴!
好爛的理由!連他自己聽了,都想扁自己一拳。
她卻像看不出他的懊惱,一張俏臉繼續(xù)在他面前甜美地晃著!改悄阌X得我現(xiàn)在漂亮嗎?」
他白她一眼,用不屑的眼神表示懶得跟她多說。
她光燦的笑靨稍稍黯淡了一下,但很快地又轉(zhuǎn)亮!肝視煤贸燥埖,晏銘,要是你覺得我瘦了不好看,我就再吃胖一點點,好不好?」
好不好?
她問得好甜、好俏皮,又好撒嬌。
他心跳難抑,不禁想起好久好久以前,當(dāng)兩人還濃情蜜意的時候,她也總是像這樣,甜甜地對他撒嬌,教人無法抗拒。
從以前到現(xiàn)在,她就最懂得來這一套,永遠(yuǎn)知道該用什么方式搔弄他的心……
但這一次,他不會再由她擺布了!
他沉下臉,欲扯開她纏人的藕臂,她卻搶先一步,櫻唇調(diào)皮地賴上他的臉,在頰邊嬉戲,在唇上揉撫。
他強(qiáng)烈一震,一時竟手足無措,不知該如何反應(yīng)。
反倒是她玩夠了,才心滿意足地退開,像只惡作劇過后的貓咪,輕輕喵叫。
他聽不清她的咪嗚!笂呎f什么?」
她怔住,傻傻地看他半晌!改銊倓倹]聽見嗎?」
他神情一凝,皺眉。
她凝望他,像是領(lǐng)悟了什么,美眸緩緩地蒙上薄霧。「我剛剛說,我愛你!顾郎厝岬貙⒎讲磐侣兜膼壅Z重達(dá)一遍。
這次,他聽清了,臉色一變,竟顯得倉皇。
她深情地瞅著他,玉手柔柔地?fù)徇^他沁涼的頰!笇Σ黄,晏銘,我對不起你,只會嘴上說愛你,卻還是沒看清楚你,對不起、對不起……」
她一遍又一遍地道歉,沙啞的嗓音,至今仍在他耳畔繚繞,不肯散去。
她所謂的「看清楚」,是指什么?他不明白她的意思……
「總經(jīng)理,Mr. Felix來了!」秘書清脆的嗓音打斷鐘晏銘的沉思。
他震了震,不悅地拉回自己過分沈淪的思緒,整肅臉上表情──
「請他進(jìn)來。」
。
如果妳真的很愛一個人,那么妳會很認(rèn)真地看他,很認(rèn)真地聽他,他藏得再深的秘密,也會在妳面前無所遁形。
愛,不是嘴上說說而已。愛,是看一個人、聽一個人,將他的一言一行,收錄在感官里,珍藏在心房里。
經(jīng)過漫長的十年,她才總算領(lǐng)悟這道理。
映苓苦笑,恨自己也怨自己,口口聲聲對晏銘示愛,卻還是忽視了他正經(jīng)歷的痛苦。
她侈言說愛他!
映苓失落地在屋內(nèi)踱步,從一早送丈夫出門上班后,她便一直在家里轉(zhuǎn)圈圈,心神不寧。
直到鐘敲了十響,她才驀然驚覺自己還沒準(zhǔn)備午餐,連忙進(jìn)廚房。
備好色香味俱全的餐盒,她依照慣例,在將近中午時分來到公司樓下,打電話約秘書下來取餐,對方卻告訴她晏銘已經(jīng)跟一位來自馬來西亞的客戶出門用餐了。
「不好意思,夫人,總經(jīng)理說要請客戶吃飯,剛剛出去了!姑貢狼浮
「沒關(guān)系,那就算了,謝謝!褂耻邟祀娫挘粫r有些悵惘。
她提著溫?zé)岬牟秃,在原處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,轉(zhuǎn)身正欲離去時,遠(yuǎn)遠(yuǎn)地卻瞥見鐘晏銘跟一個膚色黝黑的男子相偕步出辦公大樓。
她身子一閃,忙躲入人群里,一面目送丈夫的身影。
她靜靜望著他,看著他側(cè)著頭,似是極力想在吵雜的人聲中,聽清客戶對他說的話。
他微擰的眉宇,揪著不為人知的懊惱,嘴角隱隱抽動,噙著苦澀的自嘲。
他很苦惱。
雖然他的背脊挺得傲直,雖然他勾著淺笑的臉,看不出什么異樣,她卻可以感受到,那硬氣的外表下,藏著多少慌張。
她頓時心房揪擰,疼痛不已,來不及仔細(xì)思考,便不顧一切追上去。
「晏銘!」她揚(yáng)聲喊:「晏銘!」
聽到她的叫喚,他驚愕地回過頭。
「晏銘,好巧!顾倘灰恍。「沒想到會碰上你!」
「妳在做什么?妳怎么會在這里?」
「我到附近來逛逛!顾孕﹃剃,明眸轉(zhuǎn)向他身旁的外國客戶!高@位是?」
「Mr. Felix!共坏靡,鐘晏銘只能用英文替兩人介紹!高@位是我太太!
「請叫我Ling,Mr. Felix,很榮幸認(rèn)識你!褂耻呱斐鍪謥恚鹛鹦χc對方一握。
Mr. Felix先是有些吃驚,繼而很快笑開了。「原來這位美女是你太太,Jason,你可真有福氣!」
「哪里。」
「既然尊夫人來了,那就大家一起吃個飯吧,我也好多認(rèn)識認(rèn)識臺灣的美女!筂r. Felix興致勃勃地提議,顯然真的很有興趣和映苓好好聊上一聊。
映苓轉(zhuǎn)過頭,朝丈夫詢問地挑挑秀眉。
鐘晏銘眼神陰晴不定,沉默兩秒,終于僵硬地點了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