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窗的密室,光線極暗,只有四墻反射的冷金屬光。希恩潘悄無聲息坐在黑暗中,正對著沉睡的楊舞。不知什么時候開始,他已經習慣這樣的黑暗,清晰無比地看清楚睡夢中的楊舞輕輕的一個皺眉或噫動。
他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里很久了,不出一點聲響,微蹙著眉注視著楊舞。但他的目光那么專注,簡直是凝視。隔著黑暗的濃幕,很難猜測出他心里在想什么。
終于,他動了一下。然后,站起身,走到睡著了的楊舞身旁。楊舞側身躺著,臉龐朝外,右手當枕,左手臂則橫垂在側腹上。固定骨折的木板已經取下,繃帶也拆了,看不出有受傷過的痕跡。
楊舞動了一下。連日的驚惶、疲憊,使得她在睡夢中精神仍緊繃,眉間微鎖,睡得似乎并不十分安穩。
希恩潘站著不動,以那樣的姿態俯視楊舞一會兒。而后,他伸出手碰觸楊舞的腰側,緩緩移到她的后背。
這一碰觸,楊舞驀然睜開眼睛驚醒過來。她反射地驚坐起來,急忙往后挪退。叫說:
"你想干什么?"語氣驚慌而且不安。
看清是希恩潘后,她心跳得更快。她沒忘了他差點就折斷了她一只手臂。
"看妳的左背。"希恩潘口氣十分直截了當。他對她身上那個記號耿耿于懷,想再確認一次。
楊舞耳根猛然紅熱起來,說不清是因為憤怒還是其它因素。她惡狠狠瞪著他,恨恨說:
"憑什么?你這個人還有沒有廉恥?"
希恩潘神色絲毫不變,形同威脅說:"是妳自己要把衣服脫了,還是要我動手。"
"你──"半由憤怒,半緣形勢,楊舞話哽住,吐不出口。
"看來妳是要我動手。"希恩潘逼過去。
"不要過來!"楊舞大叫。
希恩潘停住沒動,等著。
一股屈辱感貫穿楊舞全身,但迫于無奈,她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。她緊咬住下唇,轉身背對希恩潘,脫掉了上衣。
就著四墻的冷金屬光,希恩潘很清楚地看見楊舞左背上的五星刺青。他伸出手,又猶豫著──沒有,初時那個沖擊強烈的印象沒有再出現。
"誰替妳紋身的?"希恩潘劍眉緊皺下閃著冷波的目光,始終沒移開。
楊舞不情愿說:"我父親。我才出生不久,還不到一歲吧,他就找人替我紋的刺青。"她討厭透她身上這個刺青了。她父親曾百般討好她,還玩笑說什么失散了可當相認的印記。結果,還是只給她帶來麻煩。
希恩潘沒說話,終是伸手去觸摸她的左背。楊舞微微一顫。他手指的冰涼生麻寒,沁透入她心房。
希恩潘的手緩緩移動。突然,他眉頭緊皺起來。
"這個──"注意到她背心的傷疤。傷疤在她背部靠近心臟的地方,之前她衣服被嚴奇撕裂下背部,所以并沒人看見那個疤痕。
希恩潘手移到她背心,摸觸那疤痕。
"不要碰我!"楊舞驚跳起來,仿佛會痛。
她匆亂穿上衣服,回身瞪著希恩潘。
"那是怎么回事?"希恩潘追問。那個疤痕極深、極原始,原先的傷應該重可致命,但她卻依然活生生的。
"我不知道!"楊舞胡亂搖頭。"我醒來的時候就有了。"
"醒來?"她的話只令希恩潘更加疑竇。
楊舞再次咬唇,神情非常地不情愿。"這是我個人的事,你問這些做什么!"
希恩潘臉色一沉,說:"妳最好乖乖回答我的話。"
"我如果不說,你是不是又要折斷我的手臂了?"楊舞氣憤地叫起來。
"妳似乎還搞不清自己的處境,"希恩潘跨上連墻的平臺,高大的身軀威脅向楊舞。"現在妳的性命操之在我手里,要殺要剮都隨我高興。"
"難道就沒有法治嗎?"
"法治?"聽楊舞如此反詰,希恩潘竟然笑起來。
他那笑容明朗俊逸,一反他多半時的冷漠陰狠,反倒令人毛骨悚然。楊舞打個寒顫,卻仍固執地抿緊嘴不肯說。
"快回答我的話。那究竟怎么回事?"希恩潘慢慢逼近她。
楊舞瞪著希恩潘,一寸一寸倒退,一直退到角落,卻仍倔強地不肯開口。
"妳──"希恩潘伸手攫向她。
楊舞閉緊雙眼,以為希恩潘就要折斷她另一只手臂。
但好半天沒動掙。她覺得奇怪,睜開眼,只見希恩潘正坐在她面前,一腿盤坐,一腳弓起,目不轉睛盯著她,冷眸在幽暗中閃爍。
"你想干什么?"楊舞嚇一跳。
希恩潘答非所問:"妳要我再折斷妳一只手臂嗎?楊舞──"
聽他第一次喊出她的名字,冰冷地從他口中吐出來,楊舞心臟不防一陣麻痹。他的語調不帶一絲威脅,反而平板,壓迫的力量卻異常的強大。
"我……"楊舞忍不住顫動一下,全身的力氣仿佛在剎那間完全消失。
"說!"希恩活用力捏起她的下巴。
"放開我!"疼痛讓她的憤怒又生,她用力扳開他的手,狠狠咬了一口,大聲叫說:"我跟你說過我什么都不知道!我小阿姨過世后,我失蹤一段時間──少康是這么說的!反正等我醒來,背心就有這個疤了。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莫名其妙失蹤,也完全不記得發生過什么事!無緣無故丟掉了快一年的時間!我自己也想知道為什么!"
"所以妳才找上克拉克?"希恩潘問。
楊舞脹紅臉瞪著他,但沒否認。
希恩潘站起來,轉身準備離去。楊舞一愕,脫口叫住他。
"等等!"她掙扎爬起來,叫說:"你們究竟要把我怎樣?為什么不讓我走?"
"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妳了。妳是我們的研究材料,野澤博士很有興趣。"
"野澤?"那個眼神陰沉的家伙!楊舞不安起來。"他想對我做什么?"
希恩潘不發一語,掉頭就走。他也不確定野澤下一步打算怎么做。確定了楊舞和六九某部分記憶疊合了又如何?楊舞對整個CZ計畫并不是不可或缺──
"你等等!回答我──"楊舞高聲喊叫。
希恩潘腳步沒停。不管野澤打算怎么做,現下情況,他也沒意愿放人了。他心中莫名的疙瘩一直揮之不去,一直有種耿耿于懷的感覺,使他越來越在意──他并不喜歡他這糾葛的情緒,其至厭惡,偏偏不禁中又受它驅使。
"希恩潘!"楊舞喊叫出他名字。
希恩潘定住不動。
楊舞自己也驚住了。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為何會那樣,想也不想便喊叫出希恩潘的名字。她有一種無法解釋的怪異的感覺,這個名字仿佛是個禁忌。
"妳叫我?"希恩潘慢慢回過身,定定看住她。
"我──"楊舞咬咬唇,硬著頭皮說:"請你放了我。"
"辦不到。"希恩潘冷冷吐出口。
楊舞只覺像被摑了個耳光似,臉上熱辣辣。這是原在她意料之中,她沒想到的是,她居然會那么傻,開口去求希恩潘。那一剎那,她簡直是鬼迷心竅,天真到愚蠢的地步。
"你們到底要將我關到什么時候?"她只怕一輩子要被關在這里,成為實驗的白老鼠了。楊舞脹紅臉,死命瞪著希恩潘說:"你──我曾經救過你的!"
希恩潘臉色霍然一變,隨即冷哼一聲,說:"這一套對我沒有用。那一回,因為妳,耽誤了我不少事,我還沒跟妳算呢,妳倒敢跟我討恩情!"
看來是沒希望了。希恩潘如此冷酷無情,不會心軟,楊舞頹嘆口氣,放棄再作困獸之斗。
不管怎樣,她救過他總是事實,但他──算了!算她異想天開。
"妳想說什么?"希恩潘傲然抬抬下巴,似是看穿她心思。
"沒──沒什么。"楊舞不想再惹風波。他2說得很明白,他不會放了她,她更不會再求。
她退回角落,不再理希恩潘,只希望希恩潘趕快離開。
希恩潘忽然向前踏一步,撂下警告,說:"妳最好別妄想要逃跑。不管妳逃到哪里,就算是天涯海角,我也一定會將妳抓回來,妳最好牢牢記住我的話!"
楊舞抬起頭,輕笑一聲,略帶譏嘲說:"那么,如果我逃到了地獄,你也要跟著追進去嗎?"
"沒錯。就算是地獄,我也會追去將妳抓回來!"
"你──"楊舞呆住,怔怔看著希恩潘,說不出話來。
為什么?她想問。
"別忘了我的話。"希恩潘再下警告,身形一動,轉身走出去。刮帶起的風,波動他衣服的下襬,他昂首大步,宛如走在旋風中。
平靜的空氣,這般,正醞釀著一場風暴。
* * * * *
"博士,你打算什么時候動手?"史文生口氣興奮地詢問野澤。對于解剖六九,他也躍躍欲試,不放過這機會。
"就這兩天。"野澤頭也不抬,檢視移植了染色體的細胞情況。復制六九時,他成功地在六九胚胎植入強化腦部的基因;這回他想看看,加入鳥類的基因后,細胞分裂之后會不會長成鳥類的翅膀。
"到時你務必讓我當你的助手,博士。"史文生要求。
"嗯。"野澤大刺刺地嗯一聲。
"對了,博士,"史文生又說:"那個東方女孩你打算怎么處置?"野澤抬頭瞄他一眼,說!"當然是剖開她的腦袋瞧瞧。她和六九有一段相同的記憶,我要解剖他們的腦,仔細研究比較看看。"口氣輕描淡寫,一副沒什么大不了。
"對喔,我怎么沒想到!"史文生拍拍自己的額頭。
"我要你準備的東西呢?"野澤問。
"啊,在這里!"史文生指指擱在桌上的培養皿。"你要我準備這個有什么用處,博士?"
在高倍的顯微鏡下,培養皿內數不清的菌體鉆來蠕去,互相吞噬著彼此。
"當然是為了六九。"野澤陰聲笑起來,湊近顯微鏡,說:"你看看這些單細胞生物多純潔單純,那么忠于生存的本能,絲毫不會有道德良知的掙扎。"他移開顯微鏡。"生物都是這樣的。當你自己要生存時,就顧不了別人的生存。人類也是這樣。"
"是的,你說的沒錯,博士。"史文生附和。
就在這時,先前負責看守塔娜的那守衛跌跌撞撞地跑進去,喘著氣叫說:"不好了!博士,塔──塔娜博士她──她──"
"怎么回事?"野澤皺眉。
守衛順口氣,急忙報告,說:"塔娜博士趁機將我打昏,還搶走我的──"
"什么?"野澤沒等他把話說完,立刻抓起電話。
"六九呢?"他大聲詢問。只見他臉色凝起一層鐵灰,重重摔下電話,大聲咆哮說:"全是一群飯桶!"
"博士?"史文生明白狀況不對。
"那個該死的女人,竟敢放走六九!"野澤咒罵起來,鷹隼一般的眼縮狹到跟刀子一樣。"立刻通知下去,『貝塔』進入警戒狀態,不準任河人進出!史文生,你馬上進入主計算機,取消塔娜的一切職權。他們跑不遠的!一定還在C區域里!給我仔細的搜!我要抓活的!聽到沒有?我要活的!"說到最后,又咆哮起來,一臉猙獰。
"是!"
幾乎是立即的,計算機機體控制的警鳴聲響了起來,不斷在重復進入警戒狀態的宣言。安全人員隨即一波波出動。"出了什么事?"野澤聯絡了希恩潘。希恩潘沉著臉,隱隱有些慍怒。
"是塔娜。她放走了六九。"
"她現在人呢?"
"跟著六九一起逃了。"野澤說:"不過,他們一定逃不遠──"
"多久前了?"希恩潘不耐地打斷。
野澤看向守衛,守衛吞吞吐吐地:"呃,塔娜博士她打昏了我,我也……嗯,十來分鐘吧……"
希恩潘皺緊眉,心中忽然一緊!什么都沒交代,極突然地拔腿轉身沖出去。
"希恩潘先生!"野澤楞了一楞,守衛大叫。
希恩潘置若罔聞,一路橫沖直撞,直沖到囚禁楊舞的地方──
沒有!她不在了!
"人呢?"他回頭對隨后趕來的人員大聲咆哮。
沒有人敢回答。
"立刻關閉所有的信道!不許任何人出入!聽到了沒有?"希恩潘憤怒地下了一連串的命令。"馬上將人給我找回來!"他重重拍擊墻壁,咬牙說:"妳居然不聽我的警告!妳等著,楊舞,就算妳逃到天涯海角,我也一定會把妳抓回來!"
楊舞這一逃,希恩潘心中那原就糾葛得沒道理的情緒,執著得更深了。此刻,他心中只有一個意念,就是將楊舞抓回來!
就算是她逃到了地獄,他也絕不會罷手!
。 * * * *
為什么?希恩潘那可怕的執著究竟因為什么?
楊舞雙手抱住膝蓋,蜷蟄在黑暗中,百思不解。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惑,已全然糾結在一塊。這一切太戲劇性,以致就連她被囚禁在這里,她也沒有真實感。
"銀舞!"驀然一聲叫喊,嚴奇和塔娜闖了進去。
楊舞驚跳起來,還來不及反應,嚴奇一個箭步向前,便將她摟進懷里。
"太好了!妳沒事,銀舞。"他喃喃喊著。
"我們快走吧!"塔娜低聲催促。
嚴奇這才放開手,說:"走吧!銀舞,我們馬上就能離開這里。j
"怎么回事?"楊舞一臉迷惑。
塔娜說:"沒時間解釋了。妳如果想離開這里,就跟我們走──"
話剛說完,警鳴聲便嗚嗚響起來。"全體人員請注意,全區進入警戒狀態。六十秒本內,本區信道將封閉;全區各信道則將于五分鐘內完全封閉。全體人員請注意……"跟著,信道封口被激活,遠遠傳來安全人員的追趕聲,隨著嗚嗚的警鳴聲,一波一波傳遞而來。
"被發現了!"塔娜著急叫說:"動作快!嚴奇,信道馬上就要關閉了!"一邊朝外跑去。
"銀舞!"嚴奇迅速牽護住楊舞。"跟緊我!妳放心,我會保護妳,不會讓妳受到任何一絲傷害!"
"我──"這種情況下,楊舞說"是"也不是,拒絕也不是。
"快點!"塔娜回頭催促。
廊外空無一人,一行人順利穿過此區的信道關卡。在他們通過不久后,信道便在他們身后緩緩關閉。
塔娜匆匆說:"貝塔和指揮總部大樓之間,地面與地下都有信道連系,我們只要能順利逃到地下一層,就能由信道直接逃到總部大樓。那里的警戒沒有這么嚴密。不然,我們就想辦法逃到娛樂區去,那里只有少數幾名警衛看守──"
"小心!"嚴奇叫一聲,急速將塔娜拉回去。轉角搶出兩名武裝人員,正舉槍瞄準他們。
嚴奇大喝一聲,一個箭步搶前一踢,踢掉一名安全人員手中的槍,動作快得讓人看不清。跟著,他一個側踢,踢得那名安全人員仰翻后退幾步,嚴奇揮手一掌擊到他后腦袋,他便軟倒到地上。
"在那里!"更多的人員追趕過來。
"這里!"塔娜揮個手,嚴奇趕緊抓著楊舞,跟在塔娜身后。
塔娜閃進升降梯,匆匆按了幾個鈕。但她的指令被否決,計算機不接受她的命令。
"快離開這里!"塔娜搶出升降梯,一邊喊叫。
"怎么了?"嚴奇問。
"他們取消了我的權限,我的指令被否決。"
"有人來了!"楊舞聽到腳步聲。
塔娜四處看看,指向北邊信道說:"往這里!"
但遲了,約有四、五名人員朝他們的方向追來。
嚴奇拉著楊舞,隨塔娜就地找掩護。
"在那里!"對方發現他們,朝他們開射好幾槍。
"看樣子他們似乎想致我們于死地。"塔娜回對方一槍。
"小心!對方有武器!"那些人叫著,頓時散開找掩護,不敢輕舉妄動。
楊舞心臟快速跳動,額頭逼出了汗,不敢相信活生生的槍戰就在她眼前上演。她不敢置信,說:"不會吧!他們真的要殺了我們?"
塔娜瞄她一眼,說:"希恩潘先生是個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人。對他來說,殺一兩條人命根本不算什么。何況,野澤博士也不會放過我們。為了自己的野心,為了阻止嚴奇逃走,他們一定會不擇手段。"
嚴奇咬牙說:"宗將王爺本來就恨我,他想殺我,我一點也不意外。但沒想到,他居然連銀舞也不放過!"
"我不是──"楊舞心中一片混亂,脫口否認。
"喔,妳是。"嚴奇不顧在險境中,深情望著她。"妳不要我喊妳銀舞,我就聽妳的。那時候妳也是這么堅持,堅持要我叫妳楊舞,妳還記得嗎?"
楊舞苦笑搖頭。一切都那么混亂!嚴奇活生生的人就在她面前,希恩潘卻告訴她,他是死了一千年的人的復制!
說話當口,對方又連開了幾槍,慢慢逼近。塔娜將食指放在嘴唇上,比個噤聲的手勢,密切注意對方的一舉一動。
"快臥下!"嚴奇喝叫起來,跟著一連串槍聲爆開來。
槍聲告一段落,嚴奇低聲吩咐楊舞和塔娜說:"妳們兩個在這里別動!"身形一閃,躍了出去,快得根本令人來不及眨眼。
對方兩名最前的人員應聲而倒;跟著,另外一人的槍枝被嚴奇空手奪去,嚇得轉身逃走。
"嚴奇,小心!"塔娜出聲警告,開槍擊中躲在后頭、欲偷襲嚴奇的警衛人員。
剩下指揮行動的那一人,見手下非死即傷,獸性大發,對著嚴奇等人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掃射。嚴奇在地上翻滾,取走倒在地上人員的配槍,丟給塔娜,自己一邊極快速地躲到墻后。
"時間不多,嚴奇,速戰速決!"塔娜喊道,對著那人連開數槍。
那人叫一聲軟倒,似是腿部中了槍,但他仍十分強悍,不斷朝塔娜的方向開槍。
"楊舞!"嚴奇擔心楊舞。楊舞雖然不是太膽小的人,但活生生在槍林彈雨的威脅下,她不禁呼吸急促,臉色蒼白如紙。
"我沒事……"她勉強開口,聲音被槍聲蓋過去。
嚴奇表情沉著,十分鎮靜。他經歷過無數次的大小戰役,回回在陣前沖鋒陷陣,無一次不殺得敵陣落花流水。只是,他沒想到火藥這種東西如此神奇,威力如此強大,比刀劍不知強過多少倍。
他瞄準那人手臂,一槍擊中他手腕。那人慘叫一聲,槍枝飛了出去。
嚴奇搶出去,踢掉地上的槍枝,再取走他腰間的連發手槍。塔娜也快步跑過去,用槍抵住那人的腦袋說:
"你如果想活命,就乖乖聽我的話!"
那人痛苦地點頭。塔娜押著他進升降梯說:"你應該知道通行密碼吧?快點輸入!"
"我……"那人意圖拖延。
"快點!"
信道那邊忽而傳來一群人吆喝的雜聲,正往塔娜他們的方向而去,人數似乎不少。塔娜緊張起來,打開保險,威脅說:"你再不快點輸入密碼!我一槍轟掉你的腦袋──"
那人在塔娜脅迫下,只得輸入密碼。"鏘"一聲,升降梯的門緩緩關起來。塔娜一把將那人推出梯外。
就在這時,信道那頭一大群武裝人員追來了。
"他們追來了!"楊舞緊張地回過臉,在即將關閉的升降梯門空隙中,不巧和最前的那人打個照面。
她心中一緊。那人居然是希恩潘!
"楊舞!"希恩潘也看見她了。他飛身撲上去,梯門已經即將關閉,他用力去扳,想將它扳開,終是徒勞。
"是他!"楊舞驚呼起來。
"沒想到希恩潘先生竟會親自追趕我們!"塔娜有些驚愕,皺起眉頭。
嚴奇卻像在意料中,說:"一定是為了楊舞,王爺才會親自帶人追趕!"
"希恩潘先生都親自出動了,搜捕行動一定會更嚴密。"塔娜沉吟一下,交給楊舞一把槍。"這個妳拿著,以防萬一。"
"我──"楊舞瞪大眼睛,遲疑著。
"拿著。仔細看好……"塔娜硬把手槍塞給楊舞,并且示范怎么操作。
楊舞不敢置信地看著手中的槍,好象它有千斤重似。嚴奇不發一語,突然從她手上拿走手槍。楊舞楞了一下,看看塔娜,不知如何是好。
"嚴奇!"塔娜略有微詞。"你在做什么!"
"我會保護她的。"嚴奇打斷塔娜的話。這種東西太危險,他不能讓楊舞攜帶在身上。
升降梯頓了一下,已經到了地下一樓。嚴奇將楊舞拉到身后,全神戒備。不知外頭有多少埋伏,他緊緊握住手槍。塔娜望望嚴奇,見他全心在楊舞身上,眼神浮現一些復雜的表情。
"妳要當心,塔娜博士。"嚴奇忽然轉身,低聲叮嚀塔娜。
塔娜楞一下,草草點頭,隨即別開臉。
梯門緩緩打開──三個人都不禁屏住氣息。
砰砰砰砰砰!嚴奇連開了好幾槍,打退埋伏等待的守衛。
"快點!這邊!"塔娜在前領路,楊舞居中,嚴奇則押后。
三人一邊跑,一邊不;仡^,怕隨時有人追上來。
"這個信道通往總部指揮中心。中心是對外來往的機構,不會有太多明目的武裝警力,我們只要順利通過前面的關卡,就有很大的機會逃脫!"
"到那道關卡還有多遠?"嚴奇叫問,一邊回頭開了數槍。后頭槍聲大作。
追上來了!希恩潘帶人追上來了!
"就在前面!"塔娜大聲回答。
果然,只要再幾十公尺就到了!
但信道的閘門正緩緩下降關閉,且還有幾名守衛阻擋在那里。
"塔娜博士!"守衛朝他們開槍,塔娜正中其沖!楊舞驚忙將她推開,子彈"咻"地從旁劃過,兩人雙雙跌在地上。
前后受夾攻,情況甚為危急。
"楊舞!"嚴奇大叫。
聽見他的叫聲,希恩潘忽然舉手制止手下開火。這一停頓,塔娜搶到機會,放槍擊倒攔在信道出口前的守衛,趕緊爬起身,一邊回頭叫說:
"嚴奇,快!"
嚴奇只手扶起楊舞,腳步艱難地跑向閘門。閘門越來越低,再不快點,就過不去了。
"快點──"塔娜先過去了,著急地催促。
嚴奇拉著楊舞,也快速穿過。不料,跑得太急,楊舞喘不過氣,竟在閘門前絆倒,脫離了嚴奇的牽握。
"楊舞!"嚴奇大叫,不顧一切要搶回去。
"不行!嚴奇"塔娜急忙抓住他。"你不能過去!太危險了!"
"放開我!楊舞──"嚴奇拚命掙扎,但塔娜緊緊將他拉住。
"不行!我們快走!"塔娜拼命將他拉開。
"楊舞!"嚴奇椎心喊叫,死命不肯走。
楊舞很快爬起來,但希恩潘的手下已經追到離她沒幾步遠而已。
"站住!別動!"那些人持槍喝住她。
楊舞僵住。她看看他們,又看看不斷往下降低的閘門。門一旦關閉,她就永遠出不去了。而且她看見希恩潘追趕上來了。
驚惶中,她閉閉眼,決心放手一搏,不顧一切轉身──"砰"一聲,子彈從她耳旁擦過,打在閘門上。
楊舞全身震住,驚駭不已,不敢稍動,緩緩地回頭過去,內心翻騰不已。
希恩潘站在那里,手中舉著槍,動也不動地看著她。無表情的臉,有一種冷凝的俊美。
楊舞知道,剛剛那只是給她的警告。
她猶豫著,和希恩潘對望了幾秒。眼看閘門就將關閉了──她心一狠,一咬牙,身形一矮,滑了過去。
"砰"一聲,閘門終于關上。
"楊舞!"嚴奇喜不自勝將她抱在懷里。
"快點離開這里吧!"沒時間噓寒問暖了,塔娜頻頻催促。
"很抱歉,拖累了你們。"楊舞有些赧然,要不是因為她,他們兩人早就可順利逃出去了。
想到剛才真是千驚萬險!但是──楊舞暗暗皺眉。希恩潘為什么不開槍,卻反而放了她?
沒時間想那么多了。她丟開那些思緒,跟上嚴奇,卻聽見走在前頭的塔娜驚呼一聲,說:
"尼爾先生!"
楊舞連忙抬頭。一個金發藍眼、身材高大的白種男子正站在他們面前,擋住他們的去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