‘進來!
聽見敲門聲,將頭埋在一堆報表和數(shù)據(jù)資料里頭的展旭延連眼也不抬,逕自做著自己的工作,等待踏進他辦公室里的人發(fā)出聲音。
然而等了好一會兒,辦公室內(nèi)卻沒有半點聲響,使他不禁疑惑地抬起眼。
‘嗨!托钠急е皇▽λ麚]著手。
‘是你!?’他驀地擰下眉。
‘在忙嗎?’她緩緩地走到他的身旁,把花遞給他!徒o你!
展旭延猶豫地盯著她手上那一束白色的玫瑰花。‘你送花給我?’她居然送花給他?她是不是把身分給弄混了?
倘若要送花,應該是他送她吧?
不過,遺憾的是,他從未送任何女人一束花過;以前沒有,現(xiàn)在不會,以后更是不可能。
對展旭延而言,倘若要送東西,自然是要送可以滿足人們虛榮心的尊貴物品,而花這種東西,他除了運用在裝飾飯店門面上頭,才不會用在私人領域上。
他的體內(nèi)沒有浪漫因子,永遠不懂花的芳香甜蜜會是愛情的催情劑。
‘二十四朵白玫瑰,我自己包裝的!娝麤]打算接過手,她索性將花硬塞到他沒拿筆的左手上頭,跟著在他身旁坐下。
‘有什幺意思嗎?’他睇著手上包裝得不怎幺樣的花束。
他從沒有送花給任何人過,但他也看得出來這束花包裝得不怎幺出色。
‘代表我對你的思念!驈奶みM那扇門直到現(xiàn)在,她的目光一直都沒有離開他的身上,彷佛怕他會消失般,連眨眼都覺得太過多余。
展旭延緩緩地移動黑眸,斜睨著她。
雖和心萍說出相當肉麻而嗯心的一句話,但是卻不會讓他覺得虛偽而掉了滿地雞皮疙瘩。
努力地不讓嫌惡的表情顯露在臉上,他輕咳了一聲,不予以任何回應地淡說:‘你怎幺進來的?’
她居然可以不經(jīng)任何通報進入他的辦公室里,他該說是樓下的管理員太沒警覺性,還是她給人的感覺太過無害了,所以才會通行無阻?
‘我說我送你要的花來,樓下的人就讓我進來了,而且還是秘書帶我進來的!沧巫蔚氐。
她很聰明,對不對?夸獎她吧。
展旭延無奈地翻了翻白眼,硬是不去瞧她那一張?zhí)粽T人心的粉嫩笑臉!晴,花送到了,我也收到,你是不是可以走了呢?’
‘不行,我的心意你還沒有收到!
‘嗄?什幺心意?’還有什幺東西?能不能麻煩她一次說完。
‘我的思念!f得毫不做作,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用詞相當直截了當,簡直是率直得教人難以招架。
‘這樣子!睦锸盏剿寄盍?他只感覺受到騷擾!悄憧梢宰吡耍疫有很多工作要忙,你待在這里會讓我分心!
自從知道和她曾經(jīng)有過一段情,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似乎無法再像以往那般暢言無阻:講句話要如此斟酌用字,真是教他難受極了。
‘但是我沒有讓你想起我,我怎幺能走?’她理直氣壯得很。
‘嗄?’
‘你不是給了我一個期限嗎?只要我在時間之內(nèi)可以讓你想起我,你就會取消訂婚典禮?’她偏著頭睇著他始終不正視她的眼,一雙無辜人眼眨呀眨的!慵热唤o了我期限,那我就得要把握每一刻,對不對?’
‘話是這幺說沒錯,但是……我不是會到花藝坊去嗎?’難道她就一定要這幺把握每一刻,甚至不惜浪費他的上班時間嗎?
他這豈不是替自己找麻煩?
‘可是你已經(jīng)兩天沒去了,讓我覺得你好象是蓄意不給我機會!蛔杂X地扁起嘴來,粉嫩的唇勾彎成引人遐思的形狀。
‘既然我不給你機會,那你是不是要知難而退呢?’他沒好氣地道。
女人就是這幺不懂人間疾苦的浪漫生物!她以為他不用工作,就可以過大少爺一般的生活了嗎?
‘為什幺我要知難而退?我們明明相戀過,難道因為你不愿承認,我也要跟著抹煞我的感情嗎?’和心萍黑白分明的大眼彷若覆上一層薄霧,‘這樣會不會對我太不公平了?’
展旭延微愣地睞著她,心想或許她真的不像是她外表看起來那般無知,或許在她那張娃娃瞼底下,藏著一抹成熟的靈魂、‘算了。’他低嘆一聲!S你吧,你想留下就留下,但是不能打擾我工作;要是打擾到我,我會馬上請你出去。’
‘嗯,我會乖乖地坐在一旁,絕對不會吵到你。’她倏地笑顏逐開。
淡睞她一眼,他沒再多說什幺,逕自翻起尚未看完的數(shù)據(jù)報表,徹底將她逐出心房,讓自己沉進工作里;只是……
要讓他恢復記憶,然她只是坐在一旁這樣成嗎?
偷偷以眼角余光覷了她一眼,展旭延卻見她只是綻露著一瞼笑意;他忙將眼轉(zhuǎn)開,因為方才內(nèi)心突來乍到的悸動已讓他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他做了什幺可以讓她笑得這般滿足的事?
實際上,他應該沒說出任何可以讓她笑得如此甜蜜的話,倘若要硬說是有,大概也只有答應讓她留下的這一件事。
但……這有什幺值得她開心的?
一開始,她毫不客氣地攀上他,然前一陣子,她每每見著他便忍不住想逃;現(xiàn)在真相大白,她反倒是緊緊地貼著他,甚至還滿嘴肉麻話,并以大眼挑誘他。
她的落差會不會太大了?
不動聲色地再偷覷和心萍一眼,見她瞧自己瞧得如癡如醉的模樣,展旭延總覺得有一股古怪的熟悉感,彷佛在很久以前曾經(jīng)也有過這般的情形。
他記憶中似乎也曾經(jīng)見過這幺一雙大眼總是笑得彎彎的,笑得很幸福、很滿足、很……
他的頭倏地刺痛了下,雖不是無法忍耐的痛楚,但卻教他非常難受。
‘你怎幺了?’見他蹙緊眉,支手撫上額頭,她連忙坐到他身旁。
見她擔憂不已的眼神,他倏然有些意識恍惚,彷佛在很久以前曾有過這幺一雙眼,一會兒哭、一會兒笑,在他面前呈現(xiàn)百變面貌。
‘我沒事!@情景仿佛是從封印的腦海里突地迸生出的畫面,幾乎快要跟眼前的她重迭在一塊兒了。
他不喜歡這種感覺,因為那感覺就像是大腦被駭客入侵,硬是加入一堆不該屬于他的記憶,強迫著他認同這些乍生的記憶。
‘可是,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,你要不要休息一下?’和心萍擔憂不已地睇著他,同時用纖手輕拍他的背,幾乎將他整個人環(huán)住。
展旭延驀然推開她,‘不要這樣抱著我!’他悶喝一聲。
就算她曾經(jīng)愛過他,然那不過是愛上同一副軀體罷了,又不是屬于他的靈魂;換句話說,她曾經(jīng)深愛過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他!她說的滿嘴情愛并不是說給他聽的,而是獻給封印在他體內(nèi)的那一抹靈魂;所以說她要他想起那一段記憶,其意不過是想要喚出另一抹被他壓制住的靈魂罷了。
她要的是人根本不是他,那不是一段屬于他的愛情!‘為什幺?’她微蹙起眉。
‘我最討厭跟人這幺接近,你若是要讓我對你有點好印象,你最好是別靠得我那幺近!莘鹂煲等四X內(nèi)的痛楚逼得他緊咬著牙。
雙眼直盯著她那擔憂的眼神,展旭延不禁沉痛地合上眼。
她眼里瞧的人到底是不是他?
雖她眼里看的是他這一張臉,但是她卻在尋找著和他不同的靈魂;她要的人并不是他啊!‘可是,你最喜歡和人擁抱、最喜歡我抱著你,尤其當你頭痛,當你覺得身體很不舒服的時候,你總是喜歡牽著我的手,把我輕輕地擁進你的懷里!p掬起他微涼的大手貼向自個兒的臉頰,‘你明明就是喜歡和人接觸的,為什幺你要說你最討厭和人親近?’
他倏地一把將她推開,想甩開自掌心傳來的粉嫩觸感!阍谡f什幺?不要一副很懂我的樣子,我根本就不認識你,更不知道你說的人到底是誰,你說的人根本就不是我!’
氣死他了,他的頭痛得像要裂開一般,她居然還盡扯些莫名其妙的話。
‘可是,那明明是你!Ⅴ酒鹈。
‘不是我!’他怒聲吼叫,寒騖的黑眸怒瞪著她。‘你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?’
‘是……’她不解地睞著他,‘不都是你嗎?不管是喪失記憶的你,還是恢復記憶的你,一樣都是你啊,為什幺你硬要把自己分成兩個人呢?’
她根本不在乎他會用什幺方式逃避她,就算他快要訂婚了,甚至是蓄意不讓她接近他,她只知道若給她一點機會,她就絕對不會放棄;但是,他為什幺硬要替自己找一堆奇怪的理由拒絕她?
‘不,那是不一樣的,因為我根本就不記得你,而你所記得的那個人也不是我;你想要的那一個人是喪失記憶時的我,而不是恢復記憶的我。如果你想要他,你就得想辦法把他給找出來!’氣死他了,害他像是在繞口令一樣。
‘一樣都是你啊,不管是喪失記憶還是恢復記憶的你,都有其共同點,讓我可以確定一樣都是你;你為什幺要自己設限?為什幺硬要分出兩個自己?喪失記憶并不代表你有兩種人格啊,一樣都是你,只是有可能一個是顯性的你,一個是隱性的你!
‘夠了,不要一副顯得很懂我的樣子,你根本就不懂我!’展旭延怒不遏地阻止她再發(fā)言。
他懂得她的意思,但是懂歸懂,并不代表他能夠接受她的論調(diào)。
‘如果我不懂你,我又怎幺會知道你很喜歡肌膚接觸、喜歡體溫的傳達?’她又輕輕地摟住他,‘其實你只是難以啟齒罷了,并不是討厭,而你現(xiàn)下會這幺不自在,或許是空間的不同、時間的不同,讓你沒有辦法像喪失記憶時,那幺容易地接受我的熱情;其實一樣都是你,你何必硬要分出差異不可?就算是為了要抗拒我,你也不需要把自己搞得像是人格分裂一樣啊,我又不是非要逼你想起那段記憶!
要他恢復記憶有這幺為難嗎?
她愛的他、要的他,明明就只有一個,而且是同一副軀體、同一抹靈魂,他為什幺非要分化出另一個自己呢?
展旭延任由和心萍就這幺將自己給擁入懷里。貼在她的肩上,他感覺她及肩的發(fā)絲拂過他的臉、感覺她一身的花香正滲進他的體內(nèi)、感覺突生的怒火好似在剎那間熄滅;這是他不曾有過的渾沌。
她說的人好象是他又不是他,但她所說的事卻像極了他體內(nèi)曾經(jīng)存在的另一抹靈魂趁他不備時將他出賣,甚至在她面前毫無保留地將他內(nèi)心最脆弱的一面全都表露無遺;最后還自作主張地愛上她這個超級迷糊少根筋的女人,甚至迷迷糊糊地蹦生出一個兒子來。
和她相戀的人不是他,她真正想要尋找的人也不是他,他活似成了代罪羔羊,居然還得接受她光明正大的騷擾。
更可怕的是,他居然不感到厭惡,彷佛真如她所說的,他渴望與人接觸、渴望有體溫的繾綣、純粹的擁抱……
感覺到有東西輕輕地撫上他的發(fā)間后,他驀然掙開她的擁抱,俊爾的臉上有抹古怪的慍色。
過了半晌,他緩緩說道:‘或許你說的沒錯,但是我真的不記得那一段記憶!
確定是著魔了,要不然他怎會貪戀起她的擁抱。
‘你會想起來的!托钠疾挥X訝異,只是輕輕地勾起笑。
‘你光是坐在一邊看著我,能讓我想起什幺?’他不禁冷哂。
她除了會用那一雙眼侵犯他之外,她還能做什幺?用這些理由就要他想起那些記憶實在是太牽強了,就算真的想起,他也不認為他會愛上她。
‘沒有辦法,當時我們并沒有合拍的照片,而你的衣服也都被季馨給丟掉,所以我留下的唯一證據(jù)就是憶仁;但是憶仁出生的時候你已經(jīng)離開了,所以你對他肯定沒有半點印象,F(xiàn)下我能做的就只有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你,用我們以往相處過的模式刺激你,或許你會因此而想起……’她也沒有把握這樣做有用,但是只要有機會,她就沒道理放棄!愦蟾胖皇O率斓臅r間了,別以為我會讓你延長;要是到時候我依舊沒有想起過去,那幺就如我之前所說的,你跟我之間一點關系都沒有,至于你那個兒子到底要不要給我都無所謂。’他冷聲道,感覺額間乍來的痛楚不知道何時已平息了。
真是邪門,他怎能受制于一個女人!‘嗯!p點著頭,算是接受了他不平等的提議!俏铱梢岳^續(xù)待在這邊嗎?我會靜靜地看著你,絕對不會影響你工作的!
‘不行!攵紕e想。
她那一雙眼老是盯著他瞧,要他怎幺能夠?qū)P墓ぷ?
‘有什幺關系?’她扁起嘴。
展旭延睇著她撒嬌的嬌顏,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幺,而敞開的大門此時也突然響起了敲門聲。
他側(cè)眼探去,見到顧思晨笑得一臉狡黠地睞著他。
‘我不知道你有客人。’顧思晨嘴角淡噙著笑意。
展旭延驀然發(fā)覺和心萍太過于接近他,連忙將她再推開一點。
‘旭延,你怎幺那幺粗魯,人家心萍可是女孩子耶!櫵汲康闪怂谎,忙走到和心萍的身旁,‘心萍,你沒事吧?’
‘我沒事。’她輕點著頭。
原來她就是他的未婚妻;她的條件和季馨一樣好,但若加上她的身世背景,儼然就是個天之驕女,和他站在一起更彷若金童玉女一般登對。
但是和心萍認為自己也不差啊,至少自己是真的很愛他;就算一無所有,至少她還有愛,自認為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。
‘你來找我做什幺?’展旭延不耐地問著。
顧思晨不甚在意地道:‘我只是順路過來看看,沒想到……旭延,我們的訂婚典禮要不要取消?’
她以眼示意,意指著他跟和心萍之間的曖昧。
展旭延微挑起眉,‘不用,依舊照常舉行。’
‘你確定不用?’顧思晨亦挑起眉,‘我可不希望到時候又出了什幺亂子。’
‘不可能的,絕不會有意外,也不會再有任何無可抗拒的外在因素破壞訂婚典禮,所以你根本就不需要擔心。’他斬釘截鐵地道,同時以黑眸直睇著一旁的和心萍。
但和心萍沒有太多反應,只是垂下眼睫。
怎幺,她不是極有信心嗎,還是根本就已經(jīng)準備放棄了?
放棄也好,反正他不允許任何人破壞他的計畫,就算是她,他也不會為了她改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