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烈火如歌I 第十四章
作者:明曉溪
   
  秋日的陽光,明亮清澈。

  陽光透過木窗,灑在輪椅中那青色的身影上,仿佛有玉的光芒,并不扎眼,卻讓人舍不得移開視線。

  門“吱呀”一聲被推開。

  快樂的如歌端著一碟熱氣騰騰的豌豆黃進(jìn)來,臉上笑盈盈。是啊,這幾天她很開心,師兄昏睡的時(shí)間越來越少了呢。以前,每當(dāng)他沉沉地昏睡,渾身的氣息僵冷如冰,她的心就好象被針扎一樣,非要摸著他微弱的脈搏才能稍稍喘過氣。

  玉自寒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盞,對(duì)她微笑。

  “師兄!你沒有睡啊!”

  如歌蹲下來,將碟子放在他膝上,用手指試試點(diǎn)心的溫度,然后滿意地用銀筷夾一塊給他,笑道:“剛做好的新鮮點(diǎn)心啊,要不要嘗一些?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呢!”

  “好。”

  “怎樣,好吃吧?!我囑咐師傅少放了點(diǎn)糖,就不會(huì)很膩,豆子的清香也可以出來!

  玉自寒摸摸她的腦袋。

  “不過,呵呵,再好吃你也只能吃一塊啊,否則會(huì)不舒服的。”如歌坐在小凳子上,從他膝上的碟子中挑一塊放進(jìn)嘴里,細(xì)細(xì)嚼著,猛點(diǎn)頭道,“嗯!好吃好吃!師兄不可以跟我搶啊,剩下的全是我的!”

  玉自寒望著她,目光溫柔如陽光下的大海。

  他怎么會(huì)不知道她的苦心呢?又想讓他多吃些,又怕他會(huì)吐血,于是她費(fèi)盡了心思做各種各樣的食物,讓他一天多吃幾次,每次只吃一點(diǎn)。

  如歌抬起頭,碰到他柔和的凝視,驚奇道:

  “為什么這樣看我呢?”

  她想一想,又笑著說:“是不是你也發(fā)現(xiàn)我變得比以前漂亮了!”

  玉自寒打量她。

  這段日子來,如歌的模樣變了一些。她的下巴瘦削起來,眼睛水汪汪好象一潭秋水,肌膚如象牙一樣潔白,似乎個(gè)子也長高了些。原本的青澀可愛,在舉手投足間卻有了動(dòng)人心魄的美麗。

  如歌笑嘻嘻:“奇怪啊,我好象一天比一天漂亮呢,爹現(xiàn)在若是看見我,會(huì)不會(huì)認(rèn)不出來呢?”

  玉自寒笑道:“你本來就美!

  如歌羞紅了臉:“騙人也不是這樣騙的啊,我以前哪里漂亮了,頂多是討人喜歡罷了!彼峦律囝^,又笑,“呵呵,你是師兄啊,不會(huì)笑我臭美的,對(duì)不對(duì)?”

  玉自寒笑得很開心。

  如歌捧住自己的臉蛋:“我現(xiàn)在照鏡子啊,覺得長得好象越來越不象爹了。我一定是象我娘!那我娘一定是個(gè)絕代大美人嘍!”她一出生娘就死了,也沒有娘的畫像。

  玉自寒忽然捂住胸口,表情有點(diǎn)痛苦。

  如歌驚道:“你怎么了,痛嗎?”

  玉自寒皺眉道:“有些冷!

  “為什么?”

  “聽到你的話!

  如歌怔了怔,騰地明白了,臉漲得通紅:“臭師兄,你竟然嘲笑我!哎呀,剛才你自己還說我美呢,居然……啊……”她撲過去,用拳頭亂打他!

  玉自寒笑得胸口震動(dòng),低啞的笑聲傳出窗外。

  屋外的玄璜聽到了。

  淚水暗暗濕潤了他的眼睛。

  跟隨了王爺十五年,第一次聽見他的笑聲。

  陽光灑在兩人身上。

  那么美好。

  如歌靜靜握住玉自寒的手,仰起臉,微笑:

  “師兄,你的笑聲真的很好聽。”

  她皺皺鼻子,笑:

  “有種幸福的感覺啊……那以后,你要常常笑給我聽,好不好?”

  玉自寒望住她。

  “好!

  只要她想要的,他什么都可以給她。

  如歌也望著他。

  他眼中的某種神情忽然打動(dòng)了她的心。

  秋日的風(fēng)將她的發(fā)絲吹亂,粘在她的唇上;他的手指為她攏好發(fā)絲,指尖微微觸到她的唇……

  她的唇火熱;他的指尖清涼。

  她忽然聞到了他的體味,淡淡的,象茶一樣,有點(diǎn)苦澀,卻悠長,而清香……

  她忽然有些緊張,慌忙跳了起來。

  面對(duì)相處了十幾年的師兄,她忽然覺得心很慌,很燙,

  玉自寒寧靜地微笑。

  他端起案幾上的茶盞,讓氤氳的茶氣遮住他眼中的悸動(dòng)。

  如歌在屋里胡亂看著,說道:“哎呀,師兄,這里的書好多啊,你全都看過嗎?好了不起!”她又發(fā)現(xiàn)案上有很多公文,驚奇地說:“這是什么?”

  玉自寒道:“各地的吏政!

  如歌睜大雙眼:“這不是皇上和大臣們事情嗎?”

  玉自寒將茶盞放于案上,沒有說話。

  這段日子,父皇的身體有恙,將許多事情交于他處理,引起了兩位兄長的猜忌。他雖對(duì)權(quán)力皇位不感興趣,但父皇囑咐下來的事情卻想辦得妥當(dāng)。

  如歌皺眉道:“皇上不曉得你的身子很弱嗎?讓你做這么多事情,會(huì)很辛苦呢!”

  玉自寒微笑:“沒關(guān)系!

  如歌嘆息,走過去摸摸他的腦袋,道:“我知道你一直想為你爹做些事,這是你的一片心,我也不能攔你?墒,你答應(yīng)我,不可以太累,好不好?”

  她瞅緊他。

  玉自寒笑如春水:“好!

  如歌輕輕關(guān)上屋門。

  屋里只剩下玉自寒一人。

  忽然,他捂住胸口,“呃——”地一聲,嘔出血來。鮮血落在柔軟的絹帕上,刺目驚心;他淡淡地將它收好,不愿被人發(fā)現(xiàn)。

  體內(nèi)胸中撕裂的冷痛,讓他的臉色煞白,輕輕閉上眼睛,笑容在唇邊。他曉得,對(duì)她許下的承諾或許只能是欺騙了;這段時(shí)日能夠有她陪在身邊,已經(jīng)是他最大的福氣了。

  喘息著將面前的卷宗翻開,頭部漸漸一陣眩暈;他苦笑,知道是昏睡又來侵襲了,可是時(shí)間不多了,怎能白白浪費(fèi)在睡眠上?

  一根針。

  閃著寒光!

  他用力扎在自己的手心!

  血珠迸出,尖銳的痛苦使頭腦清醒許多。

  玉自寒開始仔細(xì)翻看各地報(bào)文,如玉的掌心赫然有著許多針尖的痕跡!

  原來,這就是他不再昏睡的原因嗎?!!

  如歌渾身冰涼!

  屋門大開著,沁涼的秋風(fēng)呼呼吹進(jìn)來,如歌背上驟然冒出的冷汗,被涼風(fēng)一灌,寒冷得讓她顫抖!

  “師兄!你騙我。 

  她怒吼著,赤焰般的紅衣映著她憤怒的面容。

  方才忘記將點(diǎn)心碟子帶出來,回來取,卻居然看到這樣一幕。

  玉自寒沒有“聽見”。

  他清俊的背影寧靜如亙古的長夜,尤自滲出血珠的手掌,認(rèn)真翻閱著公文。

  涌進(jìn)的風(fēng),使他的青衫飛揚(yáng)。

  如歌咬緊嘴唇,瞪著他的背影,淚水,開始讓她感到無助。

  空氣很怪異。

  玉自寒輕輕抬起頭,輕輕轉(zhuǎn)過來,看到了她。

  他微笑:“你回來了!

  如歌瞪著他,滿腔的怒火逼得她大聲道:“你真的讓我很失望!”

  “歌兒……”

  “你在做什么?!”她沖過去,一把攤開他的掌心,怒聲道,“傷害你自己嗎?!這樣就可以不用睡了,對(duì)不對(duì)?!這樣就不會(huì)讓我們擔(dān)心了,對(duì)不對(duì)?!什么疼痛你都獨(dú)自忍著,很偉大對(duì)不對(duì)?!”

  玉自寒擔(dān)憂地想要握住她。

  如歌甩開他!

  然后,她頹然地蹲在地上,抱著腦袋開始哭。

  “你知不知道,這樣子的你,讓我的心有多么痛……是,瞞著我、騙著我,可以讓我開心……反正我也是個(gè)笨蛋,我也沒本事治好你的怪病……可是,我真的恨你……你的痛不可以告訴我嗎……只能自己承擔(dān)嗎……”

  因?yàn)樗裰^,玉自寒聽不見!

  只能看到她抽泣的肩膀……

  哭泣中的她,身子顯得那樣單薄和柔弱,象秋雨中的一朵小花,憐痛使他的嘴唇蒼白起來。

  他伸出雙手,抱住她的肩膀。

  她猛仰起頭,滿臉狼狽的淚水,哽咽道:“我恨你!”

  玉自寒將她抱得近些,啞聲道:

  “不!

  她哭著奮力掙扎:“我真的恨你!”恨你讓我這么傷心,失去你的恐懼,甚至超過戰(zhàn)楓的背棄。

  玉自寒胸口鉆痛,輕咳一聲,幾縷血絲自口角涌出;他握住她的肩膀,搖頭道:

  “不!

  如歌不敢再動(dòng),望著他的鮮血,胸中亦是一陣痛楚。

  他唇角有血,卻淡淡而笑,笑容有玉的光華。

  “不要恨我。否則,我寧可在你恨我的前一刻死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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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皇宮。

  今晚是皇上六十壽宴,眾皇子和大臣們皆盛裝出席。

  如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玉自寒。

  哇,看慣了他樸素的青衫,沒想到換上一身錦袍后,竟然會(huì)那樣俊美好看!月白的錦袍,刺繡著龍的暗紋,雍容華貴,似乎光彩流淌;發(fā)上束有玉冠,左手古雅的羊脂白玉扳指,笑容淡雅,有不怒自威的氣勢(shì)。

  雖然在輪椅中。

  靜淵王卻依然如美玉一般,悠然瑩潤,使眾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不由得恭敬起來。

  只可惜身有殘疾……

  席間大臣們的心中不無感嘆。靜淵王的能力無可置疑,每當(dāng)皇上因故不能理政,總是令他代為打理,他似乎每一件事都可以處理到分寸恰好;皇上對(duì)靜淵王亦是青眼有加,各地進(jìn)貢來的寶物,最好的總是賜予他。

  如果靜淵王沒有殘疾,怕是敬陽王與景獻(xiàn)王承繼皇位的機(jī)會(huì)很小。

  可惜啊……

  “師兄,原來你長得很美呢!”

  如歌托著下巴笑,眼睛亮亮地瞟著他:“奇怪,以前我怎么沒有發(fā)現(xiàn),我的師兄竟然是翩翩濁世美公子,不對(duì),是美王爺!

  玉自寒搖頭輕笑,靜靜品茶。

  如歌打趣完他,開始觀察席間眾人。對(duì)面有兩位王爺特別惹眼,一位年紀(jì)稍長,紫面美髯,五官威嚴(yán),身板坐得極直,有凌人的氣勢(shì),應(yīng)該是敬陽王;另一位面若銀盤,丹鳳眼,笑容很謙恭,指甲修得很整齊,應(yīng)該是景獻(xiàn)王。

  她的目光正好與景獻(xiàn)王的目光碰到。

  她點(diǎn)頭示禮。

  景獻(xiàn)王恍然怔住。

  輝煌富麗的乾陽殿。

  酒香四溢。

  亮如白晝。

  酒杯頓在半空,景獻(xiàn)王的手指捏緊。

  劉尚書湊過來:“王爺?”

  “她是誰?”

  靜淵王身邊的女子,笑容似撒嬌的貓兒,眼睛亮得象星星;她的美麗就如黑暗最深處的火焰,強(qiáng)烈窒息,引得人就算被焚成灰燼,也想將她占為己有。

  “她?……哦,她是烈火山莊烈明鏡的女兒;噬下犝f她在靜淵王府,特意召她來的!

  丹鳳眼瞇起來:“烈火山莊?”

  烈火山莊的勢(shì)力雖在江湖,但近十年來觸角不斷蔓延,在宮廷中隱隱也有了說話的聲音;敬陽王那一派,似乎就有烈火山莊的支持。

  “如果靜淵王娶了烈明鏡的女兒……”劉尚書也察覺到靜淵王與那紅衣少女神情親密。

  景獻(xiàn)王冷笑。

  “我想,烈明鏡會(huì)不會(huì)將莊主之位傳給他的女兒呢?”劉尚書低聲揣測(cè)。

  酒灑出來,流在修剪整齊的指甲上。

  另一邊。

  “師兄,我不太喜歡那個(gè)景獻(xiàn)王。”如歌聳聳鼻子,難受道,“他好象一直盯著我看。”

  玉自寒抬頭。

  淡淡的目光中有股寒意,越過寬闊的殿堂,掃在景獻(xiàn)王臉上。

  景獻(xiàn)王一驚。

  酒杯“啪啦”一聲跌在案上,酒水潑濕了他的華袍,聲音很響脆,眾人都望過來。

  劉尚書急忙為他擦拭。

  景獻(xiàn)王一把推開他,心底暗自惱怒。只不過是一個(gè)殘廢,他剛才為什么會(huì)感到恐懼呢?

  “哈哈!

  如歌輕笑,偷偷握住玉自寒的手,眨眨眼睛:“師兄,你真棒!”

  玉自寒淡笑。

  望著她晶瑩的臉龐,他忽然發(fā)現(xiàn),這段日子她的確一日比一日更加美麗,就好象壓抑了千年終于要綻放的鮮花,那光彩讓人神為之奪。

  “皇——上——駕——到——!”

  眾皇子與大臣們跪地接駕。

  只有玉自寒坐著。

  在大殿中尤顯華貴出眾。

  皇上憐他雙腿不便,自幼就從沒有讓他下跪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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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如歌這是第一次見皇上。

  她跪在地上,悄悄抬起眼睛,想要看一看皇上長得什么樣子……

  但是——

  她沒有來得及去看皇上。

  卻被皇上身邊的一個(gè)人奪去了呼吸!

  白衣如雪。

  光芒耀眼。

  雖然柔軟雪白的斗篷遮掩住那人的面容,但優(yōu)美絕艷的雙唇依然勾魂攝魄。

  那人仿佛是玲瓏剔透的,強(qiáng)烈的光芒讓人睜不開眼!

  盈盈飛雪中。

  晶瑩璀璨。

  那人好象是雪幻化而成,卻有哀愁和傷痛。

  如歌驚怔。

  腦袋陣陣嗡鳴。

  她詫異地望著那人,沒有聽見皇上命眾人平身,沒有發(fā)覺大殿中只有她一人還突兀地跪著。

  玉自寒俯身將她扶起來。

  她怔怔坐在席間,目光仍盯著白衣人看。

  是他嗎?

  他為何會(huì)在這里?

  皇上眉毛極長,眼神很溫和,臉色紅潤,并不想久病初愈的樣子;他的兩鬢已花白,酒量卻好象很好,轉(zhuǎn)眼已飲下三杯。皇上身旁并肩而坐的是白衣人,不言不語,靜靜飲酒。

  “他是誰?”

  如歌怔怔地問。

  在殿堂之上可以與皇上并肩同坐,且不用下跪,神態(tài)也未見得有多么恭謹(jǐn)。究竟是何等的身份,可以讓白衣人儼然有一人之下、萬人之上的地位;而白衣人給她的感覺,怎么如此熟悉。是他嗎?看不見容貌。

  沒有人回答她。

  玉自寒正望向皇上,沒有“聽見”她說話。

  “恭賀父皇身體康!”

  景獻(xiàn)王舉杯敬道。

  “好、好,”皇上神清氣爽地大笑,側(cè)身對(duì)白衣人道,“這全是雪衣王的功勞,來,讓朕敬你一杯!”

  殿堂上眾人的目光皆投向神秘的雪衣王。

  雪衣王一向如神龍見首不見尾,有時(shí)會(huì)突然在宮中顯身,有時(shí)幾年沒有消息;但所有的皇子和大臣都知道,這仙人一般的雪衣王是世上唯一可以左右皇上心意的人,他的一句話,比所有人的進(jìn)奏都有用的多。

  雪衣王是神仙。

  這是宮中的傳言。

  劉尚書記得二十年前見到的雪衣王,同現(xiàn)在一樣,風(fēng)姿絕美,只要看一眼就讓人心醉神往。

  可是,卻始終沒有人真正見過雪衣王的面容。

  他或是斗篷掩面,或是輕紗繚繞,仿若云中霧里;有人曾經(jīng)打賭雪衣王其實(shí)長得很丑,命武功高強(qiáng)之人去強(qiáng)行撩開他的斗篷,但雪衣王似乎只是輕輕彈下手指,奉命之人便昏死過去,打賭之人也被皇上嚴(yán)加懲罰。

  皇上似乎對(duì)雪衣王極為敬重,沒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。

  雪白的斗篷下,優(yōu)美的雙唇輕輕一笑,有如春夜的海棠花。

  “皇上的酒我不喝,我要她敬的酒!

  說著——

  晶瑩的手指伸出——

  點(diǎn)中了靜淵王身邊的紅裳少女!

  亮如白晝的乾陽宮。

  眾人詫異。

  啊,也只有雪衣王可以公然提出這樣的要求。

  如歌驚大了眼睛。

  在皇宮中,這人居然可以如在青樓一般,隨意點(diǎn)個(gè)姑娘來陪酒嗎?她怒氣暗涌,這雪衣王不僅在侮辱她,還侮辱了同她一起的師兄!

  她眼冒怒火,向斗篷遮面的雪衣王瞪去!

  絕美的唇勾出幽幽的恨意,淡淡道:“皇上,你看,連靜淵王身邊的小丫頭都不將我放在眼里!

  皇上僵住,不知該如何是好,一邊是最疼愛的皇子,一邊是他最倚重的雪衣王。

  這時(shí)——

  玉自寒握住如歌的手。

  他輕輕褪下左手的羊脂白玉扳指,將它戴到她的左手拇指上,然后,抬起頭,如玉的面容有柔和的光華。

  皇上大喜,起身笑道:“哈哈,玉兒終于選定你的王妃了嗎?”

  玉自寒含笑點(diǎn)頭。

  四下頓時(shí)一片賀喜之聲,方才的尷尬似乎都被眾人忘掉了。

  皇上大笑道:“哈哈哈哈,這是我收到最好的賀禮!”一直對(duì)玉兒懷有歉疚,如今見他亦有了心愛的女人,不由心中大慰。

  如歌驚詫地望著玉自寒。

  玉自寒只是微笑。

  “太好了!

  低沉優(yōu)美的聲線自雪白斗篷傳出,穿透熱鬧的殿堂,隱隱有著怨氣,使眾人剎時(shí)寂靜起來。

  美如雪花的手指掂起酒杯,輕笑:

  “讓我祝二位長命百歲、白頭偕老!

  如歌一陣背脊發(fā)涼!

  她聽得出那“長命百歲”、“白頭偕老”中的怨恨與詛咒,驚得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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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沒有月亮。

  沒有星星。

  夜色如噩夢(mèng)一般,透過窗子籠罩住沉睡中的如歌。

  她的額上盡是細(xì)密的汗珠,眼睛閉得很緊,臉色有些蒼白,腦袋在枕上不安地?fù)u動(dòng)。

  ……

  ……雪笑得有點(diǎn)失措:“你在說,你不會(huì)愛我嗎?”……

  ……“是。我不愛你。”……

  ……她聽到聲音從她口中傳出,她看到雪的面容剎時(shí)蒼白,在那一瞬,她忽然擔(dān)心他會(huì)立時(shí)死去!

  ……一顆雪珠如淚水一般滾下雪的面頰!

  ……他啞聲道:……

  ……“如果你讓我跟你走……”……

  ……“不可能!薄

  ……

  ……“他一定會(huì)死!薄

  ……“你說什么?!”……

  ……

  ……“因?yàn)槲液弈!薄?br />
  ……

  “啊——!”

  她“騰”地一聲坐起來,眼睛睜得很大,雙手緊緊攥著被子,如雨的汗珠從煞白的額頭滾下。

  慢慢地,她揉一揉眉心。

  只是一場(chǎng)夢(mèng),或許一切只是她的錯(cuò)覺;畢竟她沒有看見雪衣王的面容,不過是她的胡亂擔(dān)心罷了。

  眉心忽然有溫潤的感覺。

  是那只白玉扳指,戴在她的拇指顯得有些大,卻沒有滑落;精致細(xì)膩的龍紋雕花,在漆黑的夜里,依自有著溫溫潤潤的光華,讓她只是看著,心里就忽然寧靜許多。

  “烈如歌!

  突兀地,一個(gè)冷艷的聲音自窗外傳來!

  如歌猛望去!

  只見木窗外,隱約有一個(gè)極淡的身影,美麗孤絕,一身黑紗,仿佛與夜色溶在一起,冰冷的感覺使秋夜如寒冬一般蕭殺。

  “你是誰?”

  她問。

  這人如何能在深夜?jié)撊腱o淵王府,行蹤又如此詭秘?她的雙拳暗暗握起,挺直身子。

  窗外是青竹。

  夜色中有竹葉細(xì)細(xì)的剪影。

  黑紗女子冷笑:“我若要取你性命,十個(gè)烈如歌也早死了!

  如歌笑道:“哦,那你找我的事情一定很重要,最起碼比十個(gè)烈如歌的性命還要重要!彼粫(huì)幼稚到認(rèn)為這女子在此時(shí)出現(xiàn),只是來跟她打招呼。

  黑紗女子凝視她。

  忽然冷哼:“好,的確是烈明鏡的女兒。”

  如歌微笑道:“多謝夸獎(jiǎng)。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說,我還要接著睡覺呢。”

  黑紗女子目光連閃。

  原以為她會(huì)驚叫,或者發(fā)怒,沒想到居然是如此平靜的反應(yīng)。

  “靜淵王中的是寒咒!

  黑紗女子道。

  “寒咒?”如歌皺眉,只聽說過有人中毒,沒聽說中咒。她凝望黑紗女子,“如何中的?”

  “玄冰盞是皇上賜給靜淵王!

  如歌目光驟緊:“杯子有毒?”師兄平日里品茶的杯子不就是玄冰盞嗎?

  黑紗女子道:“是咒,不是毒;毒有解,咒無解。”

  如歌輕笑道:

  “天下之大,萬物相生相克,哪里會(huì)有確實(shí)無解的東西!”

  黑紗女子道:“不錯(cuò),只是靜淵王中的寒咒,藥石無能為力?梢跃人闹挥小彼鋈活D住。

  如歌聽著。

  黑紗女子冷笑得詭異——

  “雪衣王。”

  這三個(gè)字,冰徹入骨,似乎帶著莫大的恨意。

  如歌等了一會(huì)兒,見她沒有下文,才問道:“雪衣王究竟是誰?為何有這么大的本事?”

  黑紗女子冷道:“你的問題太多。”

  如歌輕輕一笑道:“告訴我吧。否則,我如何能相信你呢?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你來找我,必是希望我相信你啊!

  黑紗女子的目光極冷,半晌,終于道:“世人只知道‘人間烈火、冥界暗河’,卻不知前面其實(shí)還有四個(gè)字——天、上、銀、雪……”

  “天上銀雪、人間烈火、冥界暗河?”如歌喃喃道,眼睛閃亮,“莫非雪衣王就是天上銀雪?”

  “正是!

  如歌震驚。

  暗河宮她不曉得,但烈火山莊的勢(shì)力遍布天下、弟子逾萬,而雪衣王居然可以同烈火山莊相提并論?!

  黑紗女子漸漸消失在夜幕中。

  “記住,只有雪衣王能救得了靜淵王!

  話語中似乎竟有些惡毒。

  如歌輕喊:“等一下!你又是誰?”

  夜色中。

  竹葉“沙沙”作響。

  黑紗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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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薄如蟬翼。

  瑩白剔透。

  只有一抹碧綠,仿佛春天的新芽。

  “這就是玄冰盞?”

  如歌目不轉(zhuǎn)睛地瞅著沉香案上的茶杯。

  玉自寒點(diǎn)頭。

  “皇上是什么時(shí)候賜給你的?”

  “兩個(gè)月前!

  如歌的眉毛皺起來,將玄冰盞拿在手中把玩;想一想,她倒進(jìn)些清茶,用銀針去試。沒有變黑呀,應(yīng)該是沒有毒的。又或者這種毒是銀針試不出來的?她將盞中的茶水潑在地上,也未見任何反應(yīng)。

  “是不是只有你用這只杯子呢?”

  “是!

  玉自寒忽然胸中一痛,嘴唇漸漸蒼白,他側(cè)轉(zhuǎn)頭去,不愿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異常。

  如歌沉吟道:“師兄,你說會(huì)不會(huì)是這只玄冰盞有問題?”那黑紗女子說是寒咒,雖然古怪,但會(huì)不會(huì)是真的呢?

  玉自寒沒有“聽見”。

  體內(nèi)翻絞般寒冷的疼痛,使緊握的手指青白;他抿緊顫抖的雙唇,克制住欲逸出的呻吟。

  如歌輕叩玄冰盞的杯壁,半晌沒有聽見玉自寒的回答。

  “咦,師兄,你怎么……”

  她回過頭去——

  大驚!

  鮮血狂涌出玉自寒的嘴角!

  青色的衣衫上滿是暗紅的血漬!

  輪椅中,他的臉色蒼白如紙,清遠(yuǎn)的眉宇間似乎凝結(jié)著冰霜,森冷的寒氣籠罩著他的渾身……

  如歌顧不得手上的玄冰盞,驚撲過去:

  “師兄!”

  玉自寒用絹帕掩住嘴唇,啞聲道:“不要怕,一會(huì)兒就好!

  鮮血將絹帕濡濕成小小的一團(tuán),仿佛噴涌而出的泉水,透過他的指間,滴滴淌下……

  “師兄!!”

  如歌慌急得只能喊出這兩個(gè)字,扶住他的胸口,恨不能讓他的痛都轉(zhuǎn)到她身上!

  玉自寒已經(jīng)虛弱地說不出話,用沾血的右手拍拍她。

  不要怕……

  答應(yīng)了你,就不會(huì)那樣輕易地死去……

  詭異的寒光!

  在如歌和玉自寒之間驟然閃出!

  那光芒寒冷到可以刺傷人的眼睛,泛著陰厲的冰芒……

  兩人俱是一怔。

  定睛看去——

  卻是玉自寒的血凝在玄冰盞上,變成了森森的寒冰,猩紅暗啞,有妖異的燦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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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是夜。

  如歌抱著膝蓋坐在庭院的青石地上。

  秋天了。

  夜里很涼。

  寒氣好象從地下涌出,她的胸中一片冰冷。

  玉自寒的屋中,燈火已滅。

  咳嗽的聲音不再傳出。

  他是睡下了吧。

  如歌把腦袋埋在膝蓋中,閉上眼睛,咬緊嘴唇。

  她沒有守在師兄身旁,因?yàn),她知道,她悲傷的表情?huì)讓師兄更加擔(dān)心;她想做快樂的如歌,可是——

  她再也偽裝不出來。

  夜風(fēng)沁涼。

  幾株桂花樹。

  馥郁的花香在空蕩蕩的庭院中飄散。

  桂花樹下。

  孤單單的如歌。

  鮮紅的衣裳仿佛失去了色澤。

  不知多久。

  皎潔的月亮出來了,又大又圓。

  星星也很亮。

  有柔和的琴聲,好象月光一般流淌……

  柔和而溫暖的琴聲……

  象一件輕柔暖和的衣裳,輕輕披蓋在如歌的心上……

  如歌怔怔抬起頭。

  一張紅玉鳳琴。

  輕笑的飛雪,跳躍在芳香的夜空中。

  優(yōu)美纖長的十指,將銀絲般的弦輕輕撫弄……

  那身白衣比月華耀眼。

  柔亮的長發(fā)。

  他對(duì)她笑。

  滿樹嬌小的桂花們,驚艷地?fù)u動(dòng)著黃色的花瓣,馥郁的香氣是對(duì)天人的贊美。

  “丫頭……”

  雪嘆息著。

  他的目光中有無盡的感情。

  如歌眨眨眼睛,忽然道:“原來,你就是雪衣王嗎?”

  雪輕笑道:“狠心的丫頭!好久沒見了,居然劈頭就是這樣一句。”

  “你是嗎?”

  “我要先聽你說,你有沒有想過我?”

  如歌瞪著他。

  雪悠然撫琴,笑盈盈望著她。

  如歌深吸一口氣,道:“你好嗎?我很想你!

  雪輕怨道:“就這樣?你有沒有想我想到茶飯不思呢?”

  如歌“呼”地一聲站起來!

  她轉(zhuǎn)身要走。

  “臭丫頭,那么大的脾氣!”雪無奈地嘆息,“怕是玉自寒已經(jīng)很危險(xiǎn)了吧!

  她站住。

  轉(zhuǎn)身,又一次問道:“你是雪衣王嗎?”

  雪凝視她。

  靜靜地,他說:“是,我就是雪衣王。” 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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