奔出公寓的欣桐,茫然地跑到路邊,然后迷失在過往行人來去匆匆的大街……
她茫然地行走著,淚水迷蒙成一片,遮住她眼前的道路。
路人皆用奇異的眼光,瞪視她滿臉的淚水,然而她視而不見仍然走著,如行尸走肉盲目穿梭在熱鬧的街道,直到天色已暗,她的步履顛簸雙腿再也走不動。最后她踉艙的腳步被一方頹圮的石磚絆倒,裸露的雙膝重重挫向地面,立即被地上的碎石磨傷,鮮血瞬間淌過她的膝蓋……
她瞪著膝蓋上的傷口,竟然沒有絲毫痛覺。
「小姐?妳怎么了,還好嗎?」路人見她滿臉淚痕,腳上還淌著鮮血,于是好心詢問。
路人的問候,她恍若未聞……
「妳沒事吧?小姐?」
來自陌生人溫暖的關懷,狠狠地擰痛了她的心臟,突然間讓她驟然崩潰--
緊緊抱住流著鮮血的雙膝,如一個驚惶的孩子,她一昧蜷縮起身體,將臉孔深深埋入鮮血淋漓的膝間……
然后就再也不省人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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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上,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后,欣桐的情緒已經平復。
她變得很安靜、極度的安靜,不再哭泣,也不說話。
「欣桐?」姜文呼喚她。
他趕到醫院的時候,欣桐剛好醒來。
欣桐的皮包里有公司電話,她在路邊昏倒后,將她送到醫院來的好心人,打了電話通知公司,他得到消息后立刻就趕來了。
「欣桐,到底發生什么事了?妳怎么會在路邊昏倒?」他急切地問她。
她仍然沒有回答,木然的大眼睛一徑盯著病房的天花板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見到她回異于平常的模樣,姜文決定不再追問。
「好,我不再問妳了。」他的口氣回復溫柔。「妳休息一下,我出去買妳愛吃的早餐回來,等一下妳餓了就有東西可以吃!
「姜文!顾鋈婚_口,叫住已經走到門口的姜文。
聽到她呼喚自己,他立刻折回病床前!赶氤允裁磫?我立刻出去買給妳!」他高興地站在她床邊問。
「姜文,」她呆滯的視線,終于從天花板轉移到他布滿笑容的臉上!肝覀兎质职!」然后平靜地說。
她的話如同一枚炸彈,瞬間粉碎了他臉上的笑容!
「妳在胡說八道什么?」失去笑容瞬間,他勉強扯動嘴角僵硬地道:「妳一定是在路邊昏倒的時候嚇壞了,醒來以后怪我沒在妳身邊,現在妳一定還很昏沉,不夠清醒……」
「姜文,我們分手吧!」她喃喃地重復一遞!改愫芮宄沂乔逍训摹,F在的我比過去任何時刻的我都還要清醒,我們都不要再欺騙自己,繼續這個錯誤了!
即使利曜南已經拒絕她,但欣桐卻無法再欺騙自己,接受姜文的感情。
姜文瞪著她,臉色嚴肅。
「對不起,姜文……」
原來她不愿從利曜南口中聽到的抱歉,到了此刻,她一樣只能出口傷人。
原來當一個人不愛另一個人的時候,真的只能說抱歉!
「妳對不起我什么?妳沒什么好對不起的,所以我不會跟妳分手!」姜文固執地道。
「我并不愛你!顾届o地回答。
姜文的臉色一瞬間慘白。
「而你,你真愛我嗎,姜文?是因為智珍的緣故,所以你一直跟我在一起,但你只是把我當成智珍而已。」她平靜地揭穿。「其實你并不愛我,對不對?」
「不對!」姜文突然激動地大吼駁斥!肝乙呀浾f過我愛妳了,為什么妳不肯相信我--」
「如果你愛我,那么你一定不夠愛智珍。」她微笑!傅,如果你愛我,那卻是因為你太愛智珍的緣故。」
他愣愣瞪著欣桐。
「所以,你真的愛我嗎,姜文?」她再一次問他,口氣依舊平靜。
他竟然無法回答。
「這個答案,我可以代替你回答。因為我知道你愛的一直是智珍,所以你以為自己所愛的我,其實只是智珍的影子而已!
她轉過頭,凝視著天花板繼續往下說:「我一直知道答案。但是因為我也愛智珍,所以一直勉強著我自己。就這樣長久以來,我們都任由真相被掩藏,而不去揭穿它,因為我們都太害怕揭露真相的后果,會帶來令我們無法承受的傷痛。」
病房內突然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靜。
「妳會這么以為,是因為妳并不愛我!箻O度沉默中,姜文突然開口。
欣桐迷蒙的眸子閃動。
「如果妳試著愛我,就會明白妳不是什么智珍的影子!妳就是妳,妳跟智珍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!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妳不是智珍,妳是另一個我不知道是誰的女子,是冒充智珍的女子!而我,這三年來我一直是以愛一個真實存在的女人的心情,來愛著妳的!」他一字一句地道。
欣桐瞪著天花板,失去反應。
「也許我不夠愛智珍,所以我愛上了妳!我愛妳,妳聽見了沒有?就算妳不愛我,我還是愛妳!」他激動反駁她。
欣桐閉起眼睛。
「所以,不要對我說對不起!我可以接受妳不愛我的事實,為什么妳還是要拒絕我?」
「就因為你太好了。」欣桐睜開眼,同時掉下眼淚。「就因為無論如何,你都愿意接受我、包容我,所以我更不能接受你……因為我沒有資格!
姜文愣住。半晌后他忽然歇斯底里地笑出聲!覆唬灰眠@種理由拒絕我,這是最蹩腳的理由……」
「這不是理由,姜文,這是我心中的實話。」她坦白地傾訴。
即使一千萬個不忍心,她也不能再重復過去的優柔寡斷,造成更深的傷害。
「什么是實話?難道妳過去對我所說的都是謊話?!』他問。
欣桐垂下眼,然后她悲哀地回答:「那的確是謊話……全是我用來欺騙自己的謊話。」
姜文臉色一變,他怔怔地凝望著欣桐許久……
「就算妳說的是謊話,也沒關系!」最后,他對著她,凝重地一字字宣誓:「我會在婚禮上等妳,一直等到妳出現為止!
欣桐默然無語。
姜文垂下眼,彷佛沒事一般柔聲道:「我出去買早餐給妳吃,妳好好休息!
說完話,他轉身走出病房。
留下欣桐,淚水已經浸濕了枕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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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知欣桐在街上昏倒住院的消息,譚家嗣卻不急著到醫院探望女兒。
他坐在自己的豪華辦公室內,擱在辦公桌上的手因為緊緊交握而泛白,他的臉色異常冷肅。
就在剛才,他接到了一通故人的電話……
與其說是故人,不如說這是一個曾經令他又愛又恨的女人--她就是紀碧霞!
「好久不見了,耀文?」紀碧霞一派輕松的語調聽起來,彷佛他們上個月才剛離別。
聽到這埋藏在久遠的記憶深處里,熟悉得不能再的熟悉聲音,有整整十秒鐘的時間,譚家嗣完全無法反應。
「你很驚訝,我怎么會有你的私人電話吧?」紀碧霞在電話那頭,吃吃地笑出來。帶著一種報復的快感,她享受著「譚家嗣」此刻的震驚!覆徊m你說,我的侄女挺有本事,她認識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,其中還有你們銀行里的董事!顾b模作樣地道。
譚家嗣明知道紀碧霞已經沒有親人,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侄女!不過,這并不重要。「這位女士,妳認錯人了!」他沉聲否認。
「認錯人了?不會吧!你明明長得跟我那死去的丈夫一模一樣--」
譚家嗣按掉通話鍵。
他微微瞇起眼,從外表看來,譚家嗣很冷靜。
但是不到三秒鐘的時間,電話再一次響起,譚家嗣瞪著手機,臉色出現戲劇性的變化--他忿怒地瞪視手機,等待電話鈴聲自動中斷。
三十秒后電話回復安靜,但三秒鐘后卻又三度響起,這回電話鈴聲陣陣催促的聲音,聽起來更加驚心動魄!
譚家嗣果決地按下通話鍵,手機傳出紀碧霞的聲音:「怎么,嚇得不敢接我的電話了?」她尖聲嘲弄。
「我已經說過,我不認識妳!要是妳再打電話來騷擾,我會立刻報警處理!」他冷冷地威脅。
「那正好!我正好到警察局告你惡意遺棄,看你會不會上報紙的頭版頭條,看看你那些愛面子的大股東們會怎么看你!」紀碧霞發出歇斯底里的笑聲。
譚家嗣愣在電話這頭。
「你會回到臺灣,那么現在你應該什么都知道了吧?」紀碧霞冷笑,然后尖笑著嘲諷:「我早看準了你是富貴命呀,耀文!所以當年我爸事業出現危機的時候,我才押注在你身上,至少能了結我爸那兩筆債務,這樣我跟我爸就不至于被掃地出門--我是出爾反爾沒錯,誰知道你那老不死的父親比我更冷血!我們都已經結了婚,他不認我就算了,竟然連你都一起趕出朱家大門!」
押注?譚家嗣胸口一涼。
她尖笑著往下說:「要不是當年我看準了老頭子總有一天要死,朱家的財產遲早會是你的,我怎么可能忍氣吞聲,跟著你在外頭過窮日子?!當年我還一直以為,你就在興泰號那條漁船上打工,跟著船難一起淹死在異鄉,尸骨無存!沒想到你居然來個金蟬脫殼,換個身分在外逍遙,連我都給騙了!不過這二十來,你總算功成名就,這就證明我當年的眼光的確不錯!」紀碧霞得意洋洋,彷佛這一切都在她掌握中。突然她話鋒一轉,口氣異常冷厲。「不過,你居然敢背叛我!你不但搞上阿英那個賤女人、把她的肚子弄大,最后還拋下我一走了之!嘖嘖,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個沒用的二世子,沒想到你深藏不露,還真是叫我看不出來啊,耀文!你真是有本事!不但讓我以為你死在海上,還傻傻的替你養大阿英跟你生的那個該死的孽種!」